眾位同學一聽都樂了,聳肩低頭無聲地笑了起來,這面具人明明看見他們在地里,卻對著一排空茅屋行禮。
莫非面具把眼睛給遮住了?
他們的笑聲雖然極低,但面具人“眼睛”不好使,耳朵卻極為靈敏,霍然轉身冷然看著地里這一群人。
“汝得休得無禮。”南匡子一聲低喝,然后蹲身起來,遙遙對馭手喊道,“鬼谷先生不在谷中,我乃鬼谷先生的師弟南匡子,汝等欲見我師兄,有何要事?”
他一邊說,一邊快步來到溪邊,將手上的泥土清洗干凈。然后踏上小橋,大步走到面具人身邊站定,拱手一禮。
戰國時馬夫地位卑賤,依照身份,他原本可不行這禮,但南匡子也出身于庶人之家,一向不以身份去輕看人。
“鬼谷師兄于三年前云游在外,不知所蹤,貴客是來拜師,還是來論道?”
南匡子說著看向布簾緊閉的車上,因為車上若是一位士子那么多半是來求學,如是夫子﹝老士子﹞上山,多半是來踢館的,美其名曰:論道。
鬼谷師兄在時,這種事每隔幾個月就會發生一次,所以南匡子臉上并無驚訝之色,只是心里微微有些羞惱。
無論里面是士子還是夫子,作為主人,自己都立于馬車之下,而里面這人布簾都不掀開答話,真乃失禮。
……
戴青銅面具的馭手透過幽深的孔洞上下打量他,似乎難以置信,眼前這個披頭散發,白胡子上還黏著一嘴黃泥的胖老頭怎么看都不像是大名鼎鼎的鬼谷子的師弟,高人的師弟居然是這幅德性?
面具人指向地里一群同樣披頭散發蹲著刨土的年輕人忍不住問:
“他們又是何人?”
“是…是我鬼谷門人。”早從對方眼中看出驚訝和鄙夷的南匡子,有些不意思地咳咳說到,自己此刻和弟子的披頭散發的模樣確實有些驚濤駭浪。
面具人聽完,腳下似乎趔趄了一下,他難以相信,這大一早就在地里刨土的人居然就是鬼谷高徒,如果不說,他還以是鬼谷先生雇傭的一群農夫呢?
他看看毫無高人風范身材肥碩的老頭,又看看地理刨土,蹲著的姿勢特像一群乞丐一臉饑腸轆轆的年輕人。
他面具后的目光又重新回到南匡子的臉上,啞聲問:
“據聞鬼谷先生有一套庖丁劍法,請問南匡先生,是否確有其事?如真有其事,敢問先生,這劍譜可在山中?”
南匡子謹慎地看著他,莫非車里來人是為劍法而來,想了想道,
“確有其事,不過劍譜不在山中?”
“莫非鬼谷先生竟將劍譜隨身攜帶?”青銅面具人說這話時,語氣已咄咄逼人。她不相信,既然弟子都在,劍譜自然留在山中供他們學習,怎能帶走呢?
這態度讓南匡子輕哼一聲,冷冷解釋道,“汝莫任意猜測,庖丁劍法本無劍譜,只有劍訣,而劍訣只在我鬼谷師兄一人心中,弟子學習乃憑口傳身教。”
“此話當真?”
面具人聲音都開始急促起來。
“人無信,何以言?”南匡子瞪眼說道,胡子都氣得飛了起來,嚴詞解釋:
“這庖丁劍法極為凌厲,學到精妙之處,可以一敵百,為了怕流傳世外,落入奸邪之人手中,所以鬼谷師兄都是選取人品可靠弟子口傳,而且讓弟子切勿書面記錄,違者,廢棄武功,逐出山門。”
面具人盯著南匡子的眼睛,似乎在審視這話的真假,而南匡子也同樣盯著對方看不見的眼睛,坦然無懼。
在對峙了片刻之后。
面具人默默轉過身去,對著車簾,躬身問道,“少主,既然鬼谷先生不在,我等是否先行回去?”
“既來之,則安之。”
伴隨這清雅的語聲,車簾緩緩揭開,一個頭戴遠游冠,身穿月白色的深衣一臉云淡的年輕人走下車來。
南匡子抬眼一看,這人風神俊朗,且不憑他的相貌,就憑他語氣和下車的姿勢體現出的沉穩氣度,就把自己所有的弟子給比下去了,哪怕最俊秀的張儀也差他三分,更別說小麥皮膚一臉憨笑的蘇秦。
這人來到南匡子三步之外站定后,整理一下衣冠服飾,這才對南匡子恭恭敬敬行了一個極為標準的長揖,朗聲道:
“秦人蕭憶拜見南匡先生!”
南匡子幾乎淚流滿面,他不僅比自己所有弟子更俊逸,還比自己所有弟子更懂禮,就連最知禮的田東也比不上啊。
不行,不能讓他跑嘍!
非要讓他當自己的關門弟子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