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乎意料,竟是個醫女。
很少有軍營會用女大夫,扶姣也知道這點,放在平時定會好奇,可是這會兒眼淚依舊沒止住,她不想讓別人看到自己哭哭啼啼的丟臉模樣,就用東西擋住,叫李承度作二人間的傳聲筒。
醫女是軍醫的徒弟,通身穿得樸素厚實,不施脂粉的臉僅算清秀,神色帶著醫者特有的冷靜。她對遮擋物毫無異議,仔細診脈后回稟道“小娘子周身有十余處淤傷,這兩日受了寒,脾胃應會受影響,多喝滾水熱粥,少食辛辣刺激之物。”
說完從藥箱中取出兩個乳白瓷瓶,“早晚各攃一次,祛瘀消腫。”
隔著瓶塞能嗅到淡淡的草藥清香,配了根細長的木柄勺,用它涂抹總不至于再遭嫌棄。
李承度嗯一聲,讓扶姣暫時松手。
不情不愿地放手,扶姣視線跟著李承度轉,隨他繞過了小小的阻隔,看著他同醫女站在帳篷邊低聲交談,許久都沒停。突然,不知他說了什么,不茍言笑的醫女微微彎唇,宛若春花瞬間綻放,平淡無奇的面容亦顯得美麗。
隨后,李承度竟也頷首,像是笑了下。
扶姣一怔,眼淚竟在這瞬間止住了,待李承度回身時,對上的就是她充滿探知欲的眼神,隨著他轉了幾圈,才慢吞吞問道“你和這個醫女很熟嗎”
“尚可。”李承度道,“木菁醫術不錯,青出于藍而勝于藍,配制的外傷藥療效很好。”
也是因此,才會破例讓一個醫女進入軍營。
他這是夸贊罷。扶姣喔一聲,輕輕吸了吸鼻子,想止住那莫名涌出的委屈感,可是一想到她在被沈崢欺負時,李承度正在和醫女慢慢熟悉,甚至兩人不知有多少次像方才那樣的相視一笑,就無論如何都忍不住。
好似小孩兒看到長輩背叛了自己,去抱了別的孩子,委屈難受得不得了。
淚珠子不知怎的掉了顆,被她飛快地抹掉,不想示弱。
李承度正挑出一勺藥膏,準備給她攃藥,余光捕捉到這滴淚,眉頭微微動了下,抬首時恰好見到她扭過去的腦袋,“傷口很疼”
“不疼。”
搖頭表示不疼的人,說話都帶著鼻音,對著李承度的后腦勺圓圓的,莫名含了委屈般,不時輕輕顫動一下。
動作停住,李承度將藥瓶放置一旁,直起身到榻邊,輕輕將那犟到一旁的腦袋掰正,才發現小郡主不知何時又哭了起來,但這次是無聲地流淚,不像先前那般狼狽,眼底含著淚花兒看人,顯得可憐極了。
饒是他,也沒反應過來是因為何事,“怎么了”
“沒怎么。”悶悶的回答,又扭過了頭。
李承度見到的小郡主,要么驕傲要么得意,哭也哭得很肆意,還從沒像這樣躲閃過。他直覺有什么不對,可仔細回想,也沒發覺方才短短的時間內發生了什么叫她如此難過的事。
眉頭微微一動,他暫未追問,先幫她攃好藥。
扶姣被沈崢放在戰車上,當時他們馬速又快得很,顛簸起來隨處亂撞,所以她額頭不僅有淤青,還鼓起兩個小包,恰好分在額頭兩側,倒似動物的兩角,看起來竟有些可愛。
藥膏冰冰涼涼,敷在傷口處舒緩了那絲絲疼痛,扶姣緊繃的臉色稍緩,但仍沒看人。
從李承度的角度,能清晰看到她下垂的眼眸,應是想做出不理人的姿態,偏偏卷翹的眼睫不聽使喚,輕輕撲閃,泄露了主人心思。
他的腦中,仍在不停回放從踏進這座帳篷后發生的所有事,待外露的傷口攃得差不多時,思緒突然定格在某處,若有所思。
默不作聲地幫扶姣放下衣袖,轉身出帳,取來清粥小菜,“郡主先用些粥。”
他將碗筷擺好,盛粥布菜,看架勢是準備喂她,被扶姣躲過,“我手沒受傷,可以自己吃。”
說話時,衣袖不經意帶過小桌,將空碗翻到地面,發出清脆的碎裂聲。
李承度正欲說什么,守在不遠處王六聽到動靜,輕輕喚了聲,“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