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姣昏昏然好眠,李承度只休息了一個時辰,仗著年輕底子好,他面上看起來毫無異樣。
昨日安排預計今早卯時出發,啟程前,李承度無聲入了一次主帳,將準備的東西放在酣然安睡的小郡主枕側,再出去時,就撞見起早的邱二叔。
“三郎”邱二叔的臉色,在瞧見他下頜處的咬痕時瞬間鐵青,注意到他從何處走出,明顯誤會了。
他沒想到,自小被各位長輩夸贊、寄予眾望的三郎,竟會做出這等荒唐事,色令智昏,就算再喜歡這小娘子,也絕不該在軍營胡來啊
眼見邱二叔臉硬邦邦,李承度一時無法解釋,再道了句并非二叔想的那般,預備回來時再同他細說內情。
心知他今日要去攻驍邑,邱二叔也不耽誤大事,壓下火氣,細說了驍邑周圍地形,城中如今守軍幾何,囑咐道“雖然如今守軍有大半受了重創,但此地易守難攻,不宜快攻,謹慎為上,切勿心急。一日不成,便圍二三日,二三日不成,上月也可。”
李承度頷首,“若三日之內不能歸,二叔就隨全軍回城,山上那批人馬,我會持二叔信物去安頓,無需擔憂。”
邱二叔說是,見他身形偉岸,披甲戴胄時已然有了男兒頂天立地的凜然豪氣,舉手投足從容不迫,大將之風初顯,那點火氣愈發沒了。
這的確是他們的三郎。
目送李承度翻身上馬,全軍浩蕩而去,邱二叔不由眉頭微松,立在原地怔怔然望了許久,直到隊伍最后一絲影子也瞧不見,才邁著受傷的腿踉蹌回走。
待瞥見那裝飾明顯不同的主帳時,臉色又立刻變差,冷哼一聲,徑直回帳。
最近驍邑氣候多變,春雨綿綿,時而昏沉時而晴朗,斷斷續續的雨水讓土地泥濘不堪,行軍用的靴子走起來都不便,更別說扶姣穿的小靴繡鞋。
他們扎營已盡量選在地勢高處,可略微俯瞰四周,不至積水,即便如此,扶姣朦朦醒來時,發現帳前依然變成了“水路”。
得知李承度一早啟程后,她愈發不愿出門了。
晨起聽雨,聲潺潺,香縈繞,本是件極有意境的趣事。然在戰場,在軍營,這些都毫無趣味可言。
入眼是四閉的帳篷,一門無窗,天頂亦無光,陳設只有極簡單的一方書案和一條足夠鋪滿大半地面的栽絨毯。
扶姣慢吞吞洗漱后,在毯上翻幾個滾,抱著軟枕長長嘆了口氣,對此地的嫌棄又溢出幾分。
她喜歡熱鬧,喜歡精致,喜歡被人服侍得面面俱到,可是這兒什么都沒有,連泡茶燃香都得自己來。
想著想著,愈感委屈,有種難受在心底盤旋,讓她愈發低落,目中光彩黯淡,連頭發絲兒都無精打采地耷拉著。
王六得應允端朝食入帳后,見她這模樣,簡直嚇了一跳。
“郡主怎么了”
扶姣皺皺眉頭,不答反問,“李承度何時回”
“這個時間說不準,順利的話一兩日即可,半月一月也有可能。”王六瞧她臉色略帶蒼白,猜想小郡主是不是病了,“屬下給郡主請木菁來嗎”
“不要。”扶姣斷然拒絕,又問他太子在做什么。
王六笑答“殿下昨夜幫兄弟們包扎傷口,燒火煮飯,忙到了凌晨方歇,將將才睡不久呢。屬下不想打攪,就沒去叫。”
他語中有奇異的欣慰之感。
未見面時,王六以為太子是典型的紈绔子弟,不學無術。見面后才發現,紈绔談不上,身上也有些技藝傍身,只是性情屬實天真了些,有時顯得憨實,對作為妹妹的小郡主縱容無比,被欺負了也甘之如飴。
作為深受皇帝不作為導致亂世其害的他,也無法對這樣的太子抱有怨氣。
昨夜見他毫無架子地任人差遣,王六想,太子也許只是不適合那個位置,其他的,當真不錯。
“楊保保這么勤快”扶姣訝然,瞥見王六的眼神,頓生警惕,“我不會去的,你別想。”
她才不要去燒火煮飯,弄得渾身灰撲撲呢。
王六哭笑不得,“屬下沒這個意思,這也不適合郡主”
他哪敢使喚小郡主,先不說明月商行和主子做靠山罷,單論讓小郡主去,是幫忙還是搗亂都未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