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途顛簸,馬車搖搖晃晃,讓扶姣整個人都不大舒坦,由起初的正坐變成歪在李承度肩上,最后往他膝上一躺,皺著眉頭哼哼唧唧地要他抱。
這樣撒嬌的時候不多見。李承度沒拒絕,將薄毯給她蓋上,任她或平或側躺,時而輕輕撫發,稍微緩解了扶姣的不適。
行軍生活確實不大適合小娘子,尤其是如她這般嬌氣的。李承度沉眉深思,思索下次要如何安置小郡主。
以事實論,如今看著是把她留在淮中郡最為穩妥,內有趙渚,外有徐淮安,總無法輕易出意外。但許是危機意識作祟,在那次將小郡主放在臨淮郡,卻因郡守好心辦壞事,導致她被沈崢擄走后,他亦覺得只有在身邊才最安全。
或許,其中還有些不便為人道之的私心。
“李承度。”躺在膝上闔目的人忽然輕輕出聲。
李承度適時低首看她。
但小郡主并非有什么要求,叫了聲名字后,睜開眼看他,好奇地喚了聲“憫之”。
最后,從唇齒間道出“三郎”這個稱謂,悠悠緩緩。分明是李承度自小在長輩口中聽慣的代稱,由她語調拉長地喚出,便有了繾綣的味道,因身體虛弱而含著的輕柔語氣,也好似不同尋常。
這種感覺如何說,酥酥麻麻,令聽者不由自主凝神。
李承度回應地嗯一聲,用目光詢問。
扶姣不知因何,念了好幾聲“三郎”,然后問他“這樣喚你的人多嗎”
“不多。”他搖頭,“僅有幾個長輩。”
“喔。”扶姣蠻喜歡這稱呼的,但還是更習慣直呼其名,因為這好像更加獨一無二,沒有人其他人會連名帶姓地喚他。
本來只是一時好奇把他的幾個稱謂說遍,他提到長輩,就叫她想起了這兩日在營中僅出去兩次碰到的邱二叔,頓時不高興,“你那個邱二叔,每次一看到我就瞪我,兇巴巴的表情,好像欠了他銀子。”
其實沒有什么交談,也就那一瞬間的眼神交匯,扶姣回帳后含一顆糖就忘了,只這會兒想起,就免不了嘟噥一番。
“郡主便讓二叔兇”
“當然不是,肯定要瞪回去。”扶姣得意哼一聲,“我才不慣他。”
兩人近日無怨遠日無仇,扶姣甚至都沒和他有幾個照面,不知這人哪兒來這么大意見,每每眉頭皺成一個“川”字,被她瞪回去后還會震驚無比,好似沒想到她居然敢這么做。
摸不懂他心思,扶姣也不準備去揣摩。連自家長輩都多是順著她,何況這是李承度的長輩。
李承度沉吟,他大致能猜出邱二叔的心思。
邱二叔為人剛直,天生帶犟,若非如此,當初受重傷被人撿走后也無法憑著一股執念恢復,并試圖糾集人馬為父親報仇。
他敬二叔,亦愿意聽二叔之言,但此事與小郡主無關,確實不應讓她遭受無妄之災。
小郡主是扶侯之女,扶侯對父親有一層救命之恩,二叔對她的身份應當無異議,但太子的身份,絕不能叫他知曉。
慢慢定下主意,李承度道“郡主若有氣,我代二叔領罰。他是性情中人,行事隨心,應是對郡主存有誤會,稍后我便和他說清。”
長長應一聲,扶姣睨他,“那你想怎么代他領罰”
取得大勝無獎便罷了,轉眼竟變成了罰,但李承度面不改色,“任憑郡主處置。”
這不是正好落到手中。扶姣慢悠悠吐出幾個字,果不其然,李承度驚訝的表情隨之入目。
驍邑離得不遠,夕陽落幕時分,大隊就已抵達驍邑城門。
這兒又是大雨初歇,昏黃的天幕架出一道長虹,隨城門前大軍迎接的陣陣聲浪,扶姣撥開車窗,視線徑直飄向了不久前上馬的李承度。
他位于隊首,簇擁中踱馬前行,挺拔若松,氣勢凜然。兩旁夾道歡呼的不僅有留下駐守的將士,還有小心翼翼張望的當地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