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漂泊大雨來得急驟,每一滴攜萬鈞之勢朝地面俯沖而來,道旁松軟的泥土被砸成低洼,淺淺水地映出延伸了數尺的屋檐。
書房的檐比它處要更長些,為防風雨侵襲,青瓦滴滴答答,無損其內持卷者的專心。
李承度在審閱各地軍報,攻城略地形成規模后,他就下令各地駐守之人必須每月傳軍報與他。無需事無巨細,只要道出駐防情況和周圍異動即可。
急攻半年,他占領的地方不少,即便內心再有其他想法,也是時候放緩攻勢了。
若攻得太快而無暇管制領地,很快,他這邊亦會變成一盤散沙。
他身邊得用之人如今不少,除王六一如既往是他最信任的心腹外,途中另收了不少投奔而來的義士,或是有志之士。
不管他們意欲何為,抱負為何,只要人品端正,服從軍令,即便智謀稍次,李承度也照收不誤。這點許是受父親的影響,他在用人之道上的某些理念和其如出一轍。
與母親聽泉居士不同的是,她偏愛那些詭計多端者,深覺收服這類人的過程極為有趣。
上者馭心。李承度清楚母親的想法無錯,還更容易收取人才。但以如今的局勢,他如今并沒有太多時間和精力去與下屬作心智周旋。若今后局勢穩定,他或有此興味,但此刻,有些地方寧愿駐守之人老實些,也無需他們過于聰慧。
他對萬事的謀劃總是十分清晰,所以一步步走來,皆穩而從容。
長臂微曲,把軍報置于面前,李承度眉眼間說不上放松,但也不緊繃。看得出,各地形勢并無大變,都在他掌控和意料之中。
左下一隅,扶姣已經捏著書不知不覺窩在舒服的美人榻上闔上眼小憩。
這間書房總有她的位置,寬大美人榻上覆了厚厚的絨毯,躺上去舒適愜意。倚窗聽雨眠,在她閉目后,身上隨之多了層毯子,面前的窗亦被合上一半。
昏昏然不知時辰幾何,她再度睜眼時,鼻間殘留她喜愛的清甜香氣,僅剩絲絲,似是快要消散。錯眼一望,香爐那邊已經沒了動靜。
天幕暗下,屋內闃寂,連翻閱書頁的莎莎聲都沒了。
扶姣偏首,發現李承度正在提筆書寫什么,握筆的手骨節分明,每一寸都含著力量。
她不知不覺走了過去,沒看他寫的內容,直接趴伏在他背上,帶著初醒的小小鼻音,從喉間咕噥出一聲,“李承度”
像剛睡醒的小孩兒,下意識尋找最依賴最可靠的人。
落筆處點成一滴濃重的墨漬,李承度停筆,目中含了淡淡的笑,回身抱住此時軟綿綿的小郡主,見她直往懷里栽,便順勢摟住,“怎了”
腦袋抵在他胸膛,扶姣搖搖頭,剛醒,她就是想讓他抱著而已。
領會了她的意思,李承度換了個姿勢,讓她坐在腿上,把人圈住,輕撫了撫。
無人議事時,小郡主常在書房同他一起,他閱軍報,她就看書,安安靜靜的,并不會故意打擾他。但有時候,也會有這樣可愛的小意外。
李承度并不介意她打斷自己公務,若當真十萬火急的事,他也不會在這和她一起優哉游哉地看。
蜷在他懷中,整個人幾乎都被熟悉的氣息包裹住,扶姣不知不覺懵懵輕吸一口,忽然覺得味道比自己最愛的幾種熏香還要好,不由好奇問“你熏的什么香”
“應當和郡主一致。”李承度不是軍中某些胡茬滿臉的糙大漢,頗為注重整潔,但也沒精細到衣裳必熏香的程度。
回城和扶姣相聚時,他的衣物都會讓她交給仆婢一同打理,自然是熏的同一種香。
“是嗎”扶姣說了這么聲,納悶地在他胸前又輕輕嗅了下,總覺得味道不同。
很難形容,清冽又安心,如他這個人,可這味道卻好似只有她能聞到。
她腦袋仍不大清醒,小狗般聞來嗅去的模樣叫他微微一哂,說了聲是,任她摸到領口邊端詳,隨后下頜處傳來柔軟而濕潤的觸感。
他被親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