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度和王六離開武陵郡后,這座府邸明顯清靜不少。以往人來人往的書房閑置,只有扶姣會偶爾在里面挑挑書,其余時候便是仆役灑掃。
前方戰報依舊固定每五日送來,扶姣只看最后結果,譬如李承度如今在何方,又拿下了哪里。
其實深冬時節并不適合作戰,糧草和冬衣都是大問題,不僅消耗敵方,對己方而言消耗更甚。所以李承度這時候離開,主要并非為攻城,而先在部分轄地走了一圈,具體為何,扶姣也不知。
相較而言,邱二叔比她了解得多,每每捏著戰報和李承度的信翻來覆去地看,斟酌每個字眼的意思,時不時念叨“三郎此方整頓寧郡,看來下一步要攻定襄”“一鼓作氣直入梁州不好么莫非他擔心雍州那邊埋伏”之類的話。
扶姣聽都不愿聽他的神神叨叨,飛速閱過戰報,再看過李承度寄給她的信后,每次都溜得極快。一兩次邱二叔不在意,次數多了,就忍不住重重哼聲,表示不滿,斜眼睨她,終于和她主動搭話了,“看完了么”
正放下信在挑挑揀揀白玉卷的扶姣眨眨眼,唔了聲,坦然道“看完了啊。”
邱二叔叔更不悅了,戰報和信剛到手,前者她看了不出十息,后者未出五息。三郎寫這些定也用了少說兩刻鐘呢,她倒好,一帶而過,甚至還沒挑點心的時辰長,沒良心
他是見著扶姣和太子獨處就要上去哼一聲插一腳的,扶姣不予理會,可太子往往都會被他嚇得一哆嗦,飛快溜走。
三郎不在,邱二叔深覺,怎么也得幫他守好媳婦。雖然這小郡主并不怎么得他意,既不柔順也不賢淑,年少又愛犟,但沒辦法,誰讓三郎喜歡
他不相信扶姣看完了信,放下軍報道“那這里面寫了什么,三郎又說了何事,說與我聽聽。”
扶姣本不欲聽他的,眼眸烏溜溜轉了圈,“若是都說出來了,一字不差呢”
“一字不差”邱二叔嗤笑,“那老夫就心悅誠服,對你認錯。”
“光認錯就足夠了嗎”扶姣一副你臉好大的模樣,繼續垂首挑選,終于選了塊漂亮的白玉卷,含入口中,軟糯香的感覺頓時充盈唇齒間,讓她被邱二叔找茬的心情稍微順了些。
邱二叔一滯,本是隨口問的話,如今稍微思索了下,不大情愿道“那老夫就為你端茶倒水三日,任人差遣。”
扶姣依舊搖頭,“伺候我的人夠多了,我才不需要多添一個笨手笨腳的人。”
兩人針鋒相對時言語上從來不會給對方留情面,譬如邱二叔總是故意大聲說什么五谷不勤之類的話,扶姣則每每都會直接懟回去。此時不客氣的話讓邱二叔吹胡子瞪眼,怒言含在口中未發,就見她站起來負手走了幾圈,道“那就赤膊繞城墻跑一圈罷。”
“好”
“那就公平些罷,如果我背不出”扶姣思考了下,沒想出籌碼,又深知自己不可能敗,干脆道,“算了不想了,反正也沒這個可能。”
邱二叔臭著臉,卻也沒說什么。
就此一言定下,邱二叔自己也沒想到會和一個小輩定下如此荒唐的約定,但這小娘子著實太會氣人了。
他就不信,僅那么幾眼,她能一字不差背下來
懷著如此想法的邱二叔雙手環胸冷冷看去,就看她要說出怎樣的花兒。
但很可惜,扶姣過目不忘的本領即便甚少有意運用,也依舊絲毫未退,且是剛剛才看過的信。在她腦海中呈現出的語句,比邱二叔直接閱看還要流暢得多。
隨著她慢悠悠將戰報一字一句念出,邱二叔的神色從嗤笑不屑到疑惑,再到拿著信親眼確認,最后到訝然,也不過是極快的事。
戰報最后一字落地,扶姣道“他單獨寫的信,也要說嗎”
“說”邱二叔負隅頑抗,不愿直接認輸。
長長喔一聲,扶姣也毫不介意地把私人密信的內容道出。這次讓邱二叔聽得不僅是對她記憶力的震驚,眉頭也愈來愈緊。
什么“忘極天涯不見卿”“我有所念人,隔在遠遠鄉”如此狂狼直白的話,竟都是三郎所寫邱二叔心中暗暗搖頭,道他沒出息,表現得如此直接,人家小娘子篤知吃定她了,怪不得如此有恃無恐,不上心呢。
聽著信的內容愈發涉及一些,邱二叔叫了聲停,鐵青著臉道“既有這本事,就該用來好好讀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