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姣懶懶倚在引枕上,正望著爐里飄出的白煙出神,天兒陰陰的,于是煙也有了下沉的跡象,聽得婢女回來的聲音,她扭過頭,“人到了”
頗為輕快的聲音,似乎根本沒想過對方會拒絕。
煮湯的方子到了,成么不知這個回答對郡主來說是否滿意,婢女咳一聲,“李都統昨兒夜里和侯爺議事議了一宿,疲乏得很,旁的事有心無力,只能把煮湯的方子寫下了。”說著很是有力地強調,“郡主放心,都是有經驗的老廚,味兒準差不離”
哪有她這樣實誠的婢女,連主子心意都摸不透。扶姣本是要生氣的,才做出不高興的模樣,覺得對她撒氣也沒用,心神一轉,“他們在書房議事整夜”
婢女說是,“除去都統,還有好些人,侯爺也是才去歇息。”
扶姣唔了聲,猜想他們是不是在商議洛陽的事。
如果不是昨夜突然鬧病,她也是要和阿父提的。雖然李承度說舅舅在皇宮不會有危險,宣國公還得把他供著,可是一想到那日沈崢笑面虎的模樣,她就有些坐不住,“爹爹在睡”
得婢女的點頭,她有些失望,但事情也不急在一時,便抬手,“那先梳洗罷,待會兒帶我在府里轉轉。”
如無意外,她需在這里住段時日,是個甚么布局總該看一看。
婢女松了口氣,忙對外招手,立刻有仆婢魚貫而入,端盆捧巾,恭恭敬敬地立在一旁,尚算寬敞的內室站得滿滿當當。
這樣的排場絲毫不夸張,當初她喪母住進宮里,皇帝皇后擔心照顧不好她,撥了上百個宮人伺候,出門前前后后綴著,比圣駕出行還威風。
扶侯其實很不滿她這樣的嬌氣,這會兒興許是心疼女兒初遭大變,又初到陌生地方,便盡可能對她好些。
郡守府的物什,遠比不上洛陽奢華,但應扶候要求,呈到扶姣面前的也都是精品。譬如眼前這銅洗盆,底下捏泥人似的制了好些魚蝦,水紋一蕩,活靈活現地在盆底游動,很有些趣味,扶姣撥弄著玩了好一會兒,才任人服侍擦手,繞到彩繪屏風后更衣。
近冬時節,又是在雍州地界,她帶的那些衣裙已不適宜,管事連夜著人采買了幾套衣裳,先應付幾日,等得了空再著人入府量體裁衣。眼前這身是豆綠的綢衣,外罩輕薄的月白夾襖,羅裙有條收腰的束帶,輕輕一系,便顯出纖細的腰身。
以扶姣的年紀相貌和體態,其實多是她襯衣裳,做樣精致的衣裙至多算錦上添花,能把她扮丑了才叫稀奇。
因此得了一溜兒的夸獎,扶姣并不以為意,這類話她聽得多,對自己也向來很有信心。但精細打扮仍很重要,親自挑了小簪和耳墜,正感覺有些餓時,朝食送來了。
依舊是魚湯打頭陣,濃郁的香味遠遠就能聞見,不帶絲毫腥氣,奉湯的下人閉著眼以視死如歸的語氣說“掌廚說,按著都統給的方子,從魚的大小種類到火候調料,絕無差錯,倘若郡主還不滿意,那那就是他功力不到家,只能換人來。”
主子挑剔,下人跟著倒霉,為這一碗魚湯,廚房來來回回忙了快兩個時辰,再晚些就能用午食了。往常扶侯用飯都沒這么挑過,掌廚心底郁悶,簡直恨不得讓李都統親自來做,一比高下。
扶姣抬了抬眼皮,總算不再是一聞著味兒就嫌棄推開,給面子地喝了幾口,眉頭微皺,心覺還是差些味道,口中卻道“尚可罷。”
奉湯的人松了口氣,有種終于度過難關的慶幸感。
喝著湯,扶姣心底仍對李承度的拒絕很不滿意,只是眼下不是算賬的好時機,她暫且把這事記在了小本本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