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度這臨時的住處很小,和扶姣平日所居相比,稱得上逼仄。寢居里都要劃作三份用,臥榻也作書房,由一方書柜隔開的是待客的小廳,也即扶姣她們剛才待的地方。
至于廚房,就更提不上寬敞。灶臺占了大半,李承度在里面忙碌,扶姣連落腳的地方都沒,只能站在外邊觀望。像條小尾巴,巴巴地湊在那兒,渥丹勸她去坐著也不聽,一心一意守門。
好在這兒背風,捱著灶火的溫度,算不上寒冷,站在門外也不至于難捱。
李承度取出了兩根蘿菔,洗洗切切,再舀了些面粉,預備和面。這樣廚房里的小事,在他手下極有章程,蘿菔片得規整,擺好,再對口快速切幾刀,雪白水亮的絲兒就出現了。原來那雙修長有力的手不止能上陣殺敵、揮筆作文,連庖廚都很輕易,且做得極為漂亮干脆。
船上時扶姣不曾看他下廚,這會兒第一次瞧見,雙眼都不知不覺睜大了,一時專注。
煮面算不上復雜,從和面揉面到下水,李承度用了不超過一刻鐘,配上一點蘿菔之類的蔬菜,便有了簡單的鮮香。
在這期間,他取出了一顆不知什么做的糖給扶姣,她本不想接的,卻鬼使神差地被他喂進了口中,腮幫一側鼓起,發現味道還不錯。
吃著吃著,突然想起早晨的事,“你今天都沒有給我做湯。”
李承度以為她終于開口要說什么,結果是控訴這事。
真真是孩子心性,腮畔淚痕才干,都沒忘記算賬。
李承度也很習慣,張口就是認錯,道“屬下今早確實有心無力,就算應了恐怕也會失水準,便寫了方子轉交廚房,味道應該差不多。”
扶姣這時候其實已經不氣了,只是想問出口而已,但不滿還是要表達出的,“別人做的不好喝,我不喜歡。”
“郡主是不習慣張掖郡這邊的口味嗎”
搖頭,又點頭,“這里所有的東西我都不習慣,都沒有我熟悉的人。”
李承度道“初入雍州,是需要一段時日去適應,至于人,相處一段時日就熟了。”
“那不一樣。”扶姣輕輕蹙著眉,認真地說,“有些人相處十年也熟不了。”
譬如爹爹,她今夜突然覺得好像從沒認識過他。被訓斥的委屈是其次,更多是不解和茫然,爹爹那模樣太陌生了。
想到這兒,先前只知呆呆看著李承度的思緒總算飄了回來。
她問李承度,“你認識我爹爹多久了”
這個時間,李承度自己也需思索一番。如果算上李家出事之前,那他五歲時就已經和扶侯見過面了,那時扶侯和長公主才開始議親,扶姣的影子都還沒。
于是取了個折中的年數,“約莫十年。”
竟有這么久了,扶姣詫異,“那我怎么以前沒見過你”她還以為滿打滿算才五年呢。
“家父和侯爺結識得早。”李承度含糊帶過,扶姣喔了聲,阿父結識的人,她本就不認識多少。
再然后,就沒了下文。
她沒想好要用什么方式來問李承度,難道直接說,你知不知道我阿父也想造反那樣也太傻了。
凝眉思索的時候,視線依舊不受控制地飄過去,李承度五感敏銳,怎么可能沒察覺。但因早就猜出她今日和扶侯鬧矛盾的原因,便也不主動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