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況幾年前他們二人相處時就不大和睦,至多是這次因著一份救命之恩,讓女兒對李承度看法稍有改變,以李承度的性格,絕不至于會去幫她籌謀這等家里長短的小事。
至于玉璽他昨日一得知消息后就召集人探聽,等了大半夜才從幾封傳書中得知,洛陽那邊確實已無玉璽的蹤跡,宣國公以為是出逃的太子把玉璽一同帶走了,如今正在大肆搜捕。
扶侯想,假如真是太子帶著玉璽出逃,女兒在張掖郡閉目塞聽,根本無從知曉此事,所以
扶姣嗯一聲,慢吞吞地漱口,披上氅衣就要往外走,被扶侯叫住,“又去做什么”
“找李承度呀。”扶姣道,“昨天他答應我,會帶我在城內玩兒。”
“不要總是打攪憫之,他也有許多事忙,沒那么多閑暇。”
扶姣理所當然道“那爹爹就少給他派事做嘛,我在這只和他熟悉,當然要他陪著。”
她說話時,扶侯暗地一直在認真觀察女兒舉止神色,見她一如既往得嬌蠻,并無任何藏掖之感,心中最后那絲懷疑也消失殆盡。是了,如果當真扯下這等彌天大謊來誆騙他,如今怎會還有心思去逛街游玩,紈紈心性簡單,偽裝不了。
他遣退仆役,慢聲道“昨日所言之事,紈紈還記得嗎”
“當然記得。”扶姣一副你好笨的模樣,指著那包裹,“不是爹爹讓我收拾好來回的行李嗎,我昨夜就吩咐下去了。”
扶侯一頓,他其實只是說句話開個頭,沉思片刻,“昨日爹爹想了許久,也知曉紈紈的心思,你是在為阿娘抱不平,這點爹爹確實有錯。但婉姨娘畢竟服侍我一場,縱然有過,也不至要她性命。昨日你已撒過氣了,依我看來,遣出府便是,以后就與我們再無瓜葛,可好”
說著微微露出慈父笑意,“紈紈最是心善,定也做不出太狠心的事,我說得對不對”
這是完全把她當三歲小孩兒哄了。扶姣也未生氣,目光輕輕地在扶侯身上掃過,腦中是對李承度料事如神的驚訝,果然一切都如他所言,爹爹最初會這樣來勸她,或者說,試探她。
“爹爹覺得可以嗎”她反問他,“如果在阿娘的面前,你也能這樣說,我就同意。”
這句話顯然捏住了扶侯命脈,他如果是能夠在妻子牌位前面不改色說謊的人,當初就不會對著女兒遮遮掩掩。那些心腹幕僚對他這點也甚是了解,有時都忍不住暗地搖頭,道侯爺心狠,卻還不夠狠。
“至于另外一個。”扶姣似在思索,扶侯接口道,“稚子無辜,循念和他姨娘不同,是個懂事知禮的孩子,紈紈若不喜歡,就遠遠送走。”
扶姣露出猶豫神色,半晌道“好罷,但是爹爹不許再見他。我并非不讓爹爹納妾生子,但是那個婉姨娘,她曾經是阿娘婢女,又在阿娘離世不久就如果是其他的,我才不會這么生氣,爹爹正值春秋鼎盛,以后想要多少子嗣都可以,缺這一個,也沒什么。”
她別別扭扭的模樣,說明那腔怒火的確只針對婉姨娘,對他這個父親頂多有些不滿,更深的怨卻是沒有的。慢慢的,扶侯心底倒真再度升起對女兒的愧慚之意,作為人父,他做得確實不地道,不怪紈紈那樣大的反應。
口中稱好,扶侯續和扶姣商議了一些去取玉璽的事宜,離開倚陽居前對她道,最遲今日下午,就會給她一個交代。
扶侯走后,扶姣心中有種極其微妙的感覺。她依照李承度所言,一步步同阿父交涉,竟真能輕松達成所愿。原來許多事,不需要使脾氣也能辦到,只要把住爹爹的脈,他就不可怕,甚至連她作為女兒插手他的后院之事也毫無怒火。
摒去他作為父親的那重身份,原來,他也只是個普通人。
半日轉瞬即過,扶姣午后小憩初醒時,扶侯遣人帶她去了一處暗室,里面橫躺著一具由白布掩蓋的尸首。小卒掀開讓扶姣遠遠看了眼,依稀能從那鼻青臉腫的臉上辨別出,正是昨日被她命人打了一頓的婉姨娘。
她被一碗毒酒了結了性命,扶侯特意讓扶姣來看一看,說是要以證虛實。
扶姣僅看了一眼,就飛快別過頭,像是忍受不了死人模樣,扶侯見狀微微松了口氣,“此處不宜久留,先出去罷。”
并沒有立刻出暗室,扶姣沒再看尸首,卻看向了扶侯,“爹爹,你是不會再騙我的,對嗎”
扶侯頷首,神色認真道“這是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