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初春,桃花不過在枝頭剛開了幾朵花苞,皇帝就又得了風寒。
許是年紀大了的緣故,自乾隆二十四年初春起,到如今已有兩三年的光景,每年恰逢春日,皇帝總是習慣性的病上幾場,待病好之后,又伴隨著胸悶,偶有眩暈,這些癥狀并不嚴重,以至于太醫院醫術最高的劉太醫也只是以為皇帝這種癥狀是病愈后留下的后遺癥,是以便經常叮囑皇帝身邊伺候的人,注意提醒皇帝溫補保養。
養心殿院子里的桃枝被風吹動些許,皇帝咳嗽的聲音隱隱約約從殿內傳出來。
柳清菡擰了眉同李玉道:“本宮聽著,皇上這幾日的咳嗽怎么又加重了不少”
她一身黃色織錦繡花衣裳,身上帶著少許迫人的威勢,但更多的卻是恰到好處的擔憂。
李玉適時的伸出手扶著柳清菡,視線往里看了一眼,悄聲道:“回皇貴妃娘娘,皇上昨兒晚上熬了一會兒,多處理了幾份折子,這才”
帝王么,惜命是真的,可比起命來,顯然權勢更為重要,半刻鐘也不肯放松。
柳清菡沉沉的看了李玉幾個呼吸:“那你們就由著皇上如此也不知勸著些,皇上的龍體才是最重要的,此事若是讓太后知道了,你和你師傅定然少不了一頓板子的。”
當奴才的,也是左右為難,皇帝不肯聽勸,太后又時時刻刻盯著養心殿,但凡皇帝病一次,要么是他去慈寧宮挨板子,要么是他師傅去慈寧宮罰跪,總歸是跑不掉的。
李玉苦著一張臉:“奴才等無能,皇貴妃娘娘,現如今也就只有您的話,皇上才肯聽進去幾分了。”
聞言,柳清菡眼中微不可察的閃過一絲譏諷,聽她的話簡直笑話。
在她看來,皇帝是只聽他想聽的話。這幾年,皇帝越老,越不好伺候,隨著年齡增長的,還有他的疑心。因此她所說的每一個字,每一句話,都是琢磨了再琢磨,確定迎合皇帝的喜好后才說出來的。
只當著李玉的面兒,柳清菡姿勢是擺的足足的,做足了擔憂皇帝的模樣后,她無奈道:“罷了,那就本宮進去瞧瞧吧,正好本宮親自為皇上熬了梨湯,清熱潤肺,也能止咳。”
說罷,她微微揚了揚頭,示意守門的太監把門打開。
這次皇帝病后,柳清菡日日來養心殿探望,無一疏漏,所以這些奴才們也習慣了,并未進去通報就放了她進去。
養心殿的東暖閣里,皇帝正伏案批著折子,吳書來站在一旁伺候研磨,為了讓皇帝不覺得冷,在這陽春三月里,奴才們還放置了炭盆在里面,烘的東暖閣暖洋洋的。
吳書來緩緩轉著手中墨條,見皇帝批完了一摞奏折后絲毫沒有停下來的趨勢,還要繼續,便想著張口勸一勸。
只在他欲要張口的瞬間,余光卻瞥見了正緩步進來的皇貴妃,他話到嘴邊,立馬就變成了:“皇上,皇貴妃娘娘來了。”
皇帝這才抬頭:“來了啊。”
柳清菡靜靜的行了禮,然后走到皇帝身后替皇帝捏著肩膀,嗔怪道:“皇上又言而無信,您之前是怎么答應臣妾的太醫都叮囑了您要勞逸結合,偏您不聽,還忙了這許久。”
皇帝吃軟不吃硬,哪怕她自己覺得自己都一把年紀了,也不大好撒嬌,可誰讓她的臉一點兒不顯老,就算是如同二十歲的年輕嬪妃那樣撒嬌,瞧著也是沒有違和感的。
肩膀上的酸痛被緩解許多,皇帝舒了口氣,擱了御筆往后靠了靠,他抬起眼眸,從他的角度正好能看清柳清菡的下巴和精致的側臉。
皇帝突然輕笑了聲,似是妥協:“好好好,朕聽愛妃的就是。”
他放松著身子,眼神瞟了眼宮女提著的食盒上,似乎隱隱約約能聞到梨湯的味道:“今兒個還是糖水雪梨就不能換一樣”
那甜膩的味道,他著實不大喜歡。
柳清菡輕哼:“換是可以換,只是那也要您咳嗽好了才能換,這雪梨湯可是臣妾特意燉給您的,能止咳呢。”
隨著她的話落下,皇帝面前撲著的折子被吳書來收了起來,緊跟著就擺上了柳清菡帶來的雪梨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