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長安側首思索片刻,誠懇作答“以孫兒的性情,若是當真不敢,便絕不會去做。倘若做了,那便是敢的”
“你這猴崽子老夫一早便知道,這世上就沒有你不敢的事早晚呀,把天都鉆個窟窿”李雍話雖如此,卻忍不住放聲大笑。
經過數日的講授,這與李家有關的姻親族裔李雍已盡數說完。今日要說的,是天下人都無法回避的一個氏族皇族。
“本朝顯祖薛烈起于微末,原是河東一普通農戶,只因異族亂我河山屠戮百姓才不得不揭竿而起。顯祖祖籍河東,當時此地為羯族石氏所占據。石氏暴虐,性好漁色、殺人為樂。
“顯祖少年家貧,二十歲才攢夠聘禮迎娶鄰村長孫氏。豈料石氏荒淫無道,廣納后宮。地方官吏為討好石氏,公然搶掠有夫之婦,殘殺不堪受辱的男子。顯祖為保愛妻,憤而從戎。短短十年,便即蕩平石氏。
“當年,在我中原大地肆虐的異族除羯族石氏外,尚有匈奴、鮮卑、氐、羌等各族。顯祖皇帝身負天下漢人之望,帶兵東征西討,又歷時七年終于將他們一一蕩平,建立大陳。唯有鮮卑慕容氏性子狡詐,往西北逃竄,篡立東燕。
“可惜,顯祖皇帝天不假年,未等一統大業畢盡全功,就已病逝。顯祖其人,少年英質、雄才偉略”
李雍顯然對顯祖十分崇拜,說完他的生平又口沫橫飛引經據典地將他連夸了近一柱香的時間。
李長安的心思自然不在李雍對顯祖皇帝的溢美上,他只是在心底暗道石氏多半是石勒石虎這倆反人類的精神病了,那么長孫氏又是不是我知道的那個長孫氏呢
想到這,李長安急忙打斷李雍。“爺爺,這長孫氏”
李雍搖頭嘆息。“長孫皇后早亡,生前唯有一女封益陽公主。是故顯祖立國后又立潁川陳氏為后,封長孫皇后同母弟長孫圭為武平侯。武平侯于建興四年病逝,其子長孫達承爵,如今長孫達之長子長孫肅正是羽林衛統領。”
李長安點點頭,心道惠宗能將一個出過皇后的世族給滅族,也很是霸氣了
李雍的講述只因李長安的問話稍稍蕩開一筆,很快又言歸正傳。
顯祖薛烈過世,仁宗薛裕繼位,奉嫡母陳皇后為仁安太后,奉生母郭貴妃為孝靜太后。仁宗皇帝在位十五年,武功不彰,主要的精力放在了與江南世族明爭暗斗上。
原來,因五胡之亂,北方地區經百年戰亂,幾乎被打成了焦土。反而是南方地區因長江天險和異族水土不服的緣故少受蹂躪。偶有幾次異族征戰至此,也被南方世族抱團打了回去。只是這個歷史時空雖沒有東晉,卻有張、陸、鐘、王、陳等世族或奉曹、或奉劉、或奉孫,著實演了近百年皇帝輪流做,你方唱罷我登場的好戲。直至薛烈在北方崛起,這才將幾個偽政權一鍋端了。然則,世族終究勢大,頭頂的主子可以隨便換,他們自己的項上人頭哪怕是皇帝來了也輕易摘不了。
薛裕在位十五年,殫精竭慮借力打力,先后除去張、陸、謝、溫等世家大族。又力排眾議開科取士,試圖打破世族階級對知識和官職的壟斷。然而,科舉一事卻是戳中了世族的命門,遭他們瘋狂反撲。薛裕亦知王朝承續只在這一戰,因而不顧“仁厚”之名,強力鎮壓。哪知短短兩年,竟因為一場小小的風寒,不明不白地給病死了。
仁宗駕崩,其子薛質繼位。繼位后,薛質先與世族妥協,將仁宗強力推行的科舉常科改為不定期舉行。彼時,東燕在北方先后吞井流亡四胡逐漸成長為龐然大物,是大陳最大的敵手。薛質少年銳氣,自然要跟東燕一較高下。順便,也能以征伐的借口,消磨各世家大族的武裝力量,將位帝者最重要的兵權牢牢抓在自己手上。于是乎,合縱連橫陰謀陽謀,清洗虺衛、降孝靜太后母族、黜太原鐘氏、分瑯琊王氏,又大力提拔以李鐵為代表的草根軍官,確保軍隊對他的忠心。
臥槽我還是小看你了,惠宗原來你是個完成雙殺成就的男人
李長安心驚。
“建興三十一年后,河套又歸大陳。惠宗本意是要將精力再放回南邊,以無上武功再推科舉。哪知,竟出了懷憫太子一事。”李雍搖頭嘆息。
聽到李雍終于說到懷憫太子,李長安頓時來了八卦的興致。他傾前身,悄悄問“爺爺,懷憫太子真有不臣之心么”
李雍亦傾前身,悄悄答“你猜。”
李雍這話若是李夢得和李探微聽了,十有八九是不敢言聲了。但李長安顯然比他那兩兄弟膽大多了,爺爺既然讓他猜,那就猜唄。
他側身撐著額角沉思片刻,慢慢道“孫兒所見,謀逆之舉已現,但不臣之心未必。”
李雍即刻坐直了身軀,正襟問道“何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