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郎過謙,此事天下皆知、眾說紛紜。世人都說得,為何你李家公子竟說不得”鹿深森笑問。
李夢得霎時一噎。
“陛下的帝位乃祖宗恩賜,昔年漢宣帝繼位,也不見他認孝昭帝為父,更為早逝的親父劉進上尊號曰皇考。如今寧郡王尚在人世,陛下尊其為太上皇豈非理所當然否則,來日父子相見,莫非還要父親向兒子行禮么”鹿深森振振有詞地繼續。
鹿深森此言一出,眾學子也不知真心認同,還是已然被鹿深森斷了退路,竟又如墻頭草一般站回了鹿深森,開始同聲叫好。
不想讓親爹給自己行禮,那你可以不跟親爹見面,或者干脆點可以不當這個皇帝啊好處都想要,責任不肯擔,得了便宜還賣乖,普天之下就你最委屈多大臉
李長安忍不住翻了個白眼,起身道“鹿小郎,你我人微言輕,縱然爭出個高下又能如何天色已晚,告辭了”
“李長安你輸了”鹿深森得意地宣布,“江公之言,你駁不了,你爺爺也駁不倒為人臣者,不懂禮制不明人倫,枉為文宗”
“你說什么”李探微哪里聽得這種話,立時怒發沖冠。
“三弟”李夢得趕忙撲上前緊緊拽住李探微,不讓他靠近鹿深森。
可就連一眾學子此時也悄悄地退了一步,與肆無忌憚的鹿深森拉開距離。
李長安深吸一口氣,默默地緊了緊拳頭又逐漸放開。他目視鹿深森,話音沉沉地道“鹿小郎,家祖有令,國事我等實不敢妄言。不過今日我三兄弟出門遇著了一件奇事,或可解你心中疑惑。你可愿一聽”
鹿深森帶著勝利者的笑容,伸手致意。“但說無妨。”
“今日我等出門,剛巧見著某間酒樓中老板與食客爭執起來。原來那食客在酒樓里點了一條標價三吊錢的烤魚,可到結賬時,食客卻只肯出半吊錢。食客辯解說,他是漁夫,每天都為這家酒樓活魚。方才酒樓給他端上來的這一條魚,他一看就知正是今早他賣給酒樓的那一條。早上他收了酒樓半吊錢將魚賣給酒樓,現在這條魚他自己吃了,便再花半吊錢買下這條魚。這豈非理所當然
“老板聽了冷笑不止,說合著我開這么大一間酒樓,請了這許多掌柜的、跑堂的、幫廚的、幫工的,都是為你白干的酒樓做這條魚,用的柴火調料,都是不花錢的當真恬不知恥,給我狠狠地打說完,就將那食客暴打一頓丟出酒樓,這圍觀的眾食客們各個鼓掌叫好呢。”
故事聽完,鹿深森呆滯半晌方才回過味來,當即指著李長安的鼻子怒吼“好你個李秀寧你竟敢謗議君父”
“鹿小郎說的是哪里話我不過是說了一個見聞,何曾有一言提及陛下”李長安漫不經心地笑著,“再者說,區區一條魚,又哪里及得上江山之重”
李長安這話說來輕慢,可未盡之意卻教人凜然心驚。
崇安帝不肯認先帝為親父,除了因為先帝遺詔未曾明言過繼認子,最大的法理依據便是他本人亦是惠宗子孫,這江山原是祖宗所賜。
但李長安的故事卻點明了一個道理江山雖說仍是那個江山,但歷經真宗、哀宗兩代,這江山已然增色不少,與惠宗時大為不同了。縱然崇安帝依據法理可以繼承惠宗的江山,可真宗與哀宗所創造的江山孳息他卻無權繼承,除非他愿意給哀宗當兒子。
什么你說真宗與哀宗都是昏君,在位期間未曾為大陳江山增色崇安帝繼承的還是惠宗時的那個江山
大不敬當誅九族
眾學子都是當世的高級知識分子,要悟透其中關竅并不十分為難。謗議兩代先帝的罪名,更非他們所能承擔。而當他們一個個冷汗涔涔地回神,李家三兄弟早已飄然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