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福如今已然成了貨物,被攢著四蹄、蒙著眼睛、堵著嘴巴,猶如一頭羔羊一般隨著馬匹行進不斷顛簸。
這種滋味絕不好受,但張福卻一直在努力抑制喉間的嘔意,不敢發出半點聲響。這不像張福一貫的人設,事實上只在兩天前,他剛被人綁票的時候,他還很剛。可惜,這兩天里但凡他稍有反抗,或者言辭不遜,或者僅僅只是一個無意識的眼神,都會換來兩個綁匪一頓毫不留情的毆打。所以,他現在已經學乖了,比在張啟面前還要再乖百倍。
月黑風高,奔馳的快馬在林間穿梭,很快便來到一處山洞前。“綁匪”李野順手將張福提下馬來,往那點著火把的山洞里用力一扔。“二郎,人帶到了”
張福在地上滾了兩圈,聽到有個隱隱熟悉的聲音含笑回道“九叔、野叔辛苦。”
張福心頭一顫,慌忙扯下蒙著眼睛的黑色布條,循聲望去。然而,久未接觸光線的雙目一時還不能恢復正常,是以他暫時只能看到幾個影影瞳瞳的黑色人影。但視覺被剝奪后,嗅覺反而靈敏了許多,張福瞬間聞到了自這山洞中飄來的勾魂的肉香和濃烈的血腥味。
綁匪自然沒有這個義務好好伺候肉票的三餐,已經餓了兩天的張福瞬間腹如雷鳴。可不等他琢磨出來這烤肉中加了什么他從未見過的香料,他的后領一緊,立時被人拽到了前方。
“姚縣尊,人都到齊了,可以升堂了”
又是那個熟悉的嗓音,話音平淡甚至還有些謙恭。可說出來的話在張福心頭卻有著近乎石破天驚的效果。他急忙抬手用力揉眼,眼前的黑影逐漸散去,張福終于能看清這山洞中的每一張或熟悉或陌生的臉孔。
坐在張福上首的是早該辭官歸鄉的姚恂,面如土色、瑟瑟發抖。
跪在張福兩側的是捕快劉彪和兩個陌生人,同樣面如土色、瑟瑟發抖。
而坐在姚恂身側的是去年曾有兩面之緣的韓長安,他的身后站著兩名與他年紀差不多的孩童以及數名兩鬢斑白卻神情彪悍的老者。
“韓李長安你想做什么”張福顫著聲發問。
僅這一字之變便知李長安如今的跟腳,張福知之甚祥。
李長安放下吃了一半的烤狼腿,抬眸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
可僅僅只這一眼,卻幾令張福瞬間窒息。早些年,張福曾陪同他家郎君張啟入山圍獵老虎。那個時候,當那頭負傷的大蟲被張家的仆從團團圍住時,張福曾在人群外遠遠地與它對視了一眼。
那雙眼睛黝黑發亮,如同黑暗中的兩盞燈籠。它分明是看著人的,可眼底卻沒有人的倒影。就像它的眼睛分明是發著光的,卻只是在吞噬黑暗而無法給任何人照個亮。
張福還記得,當他幼年時曾聽家中老人說“老虎之所以是百獸之王,正是因為它的眼里只看得到獵物,看不到人。”
如今,張福竟在這山洞里看到與那老虎相同的一雙眼。
為此而感到恐懼的顯然不止張福一人,前縣尊姚恂亦是抖如篩糠。“李長安,你你究竟、究竟意欲何為”
“求縣尊明鏡高懸,主持公道”李長安朗然回道,目光之中卻滿是譏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