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凜冬終至。
原本鵝毛大的雪片瞬間變成了鍋蓋大,但凡掉一塊在身上,就好似被針扎了一片。剛開始是不痛的,但過了片刻就猶如附骨之疽,如何都甩不掉。
冷,真的好冷從骨頭縫里竄出來的疼和冷。
李野感覺頭暈得厲害,身上也沒勁,眼皮猶如千斤重。可即便如此,他仍是隱約聽到了外面傳來的喊殺聲與嘲笑聲。
“將軍威武將軍威武”
“殺干死這幫漢狗”
“跪下從我們將軍的胯下爬過去就饒了你”
“哈哈啊哈哈哈漢狗李鐵傷重,死了大陳皇帝吝惜錢財,不肯贖你們若是識相,就給我們將軍磕頭,或許還能賞你塊骨頭”
不可能絕不可能我是親眼看著將軍帶軍突圍的,他絕不會死不準跪都不準跪不準求饒不準丟了鷹揚軍的臉面不準我不準你們連累二郎的身后名不準不準
“不,不準不準啊”癱軟在地的李野含混地呻吟兩聲,終于將僵直的舌頭撥正,嘶吼著彈了起來。
“小野小野不能去”
可他這才剛坐起身,李順就已攔腰抱住了他,滿眼是淚地苦苦哀求。“你的傷歇歇吧,就歇歇吧”
李野昏昏沉沉地扶住腦袋,那玩意現在已經不怎么痛了,就是太重,好像隨時都能掉下來。以至于每次抬頭都得咬緊牙關,爆出青筋。他將眼珠上下左右晃了一圈,這才尋到了李順的方向。
黑暗之中,李野看不清李順的臉,卻能清楚感覺到他身上散發出的血腥氣息和滾燙的體溫。李野知道順子哥的腿斷了,東燕的人沒有給他找大夫,弟兄們只能將貼身的衣裳洗干凈了撕成布條,幫他裹著傷處。可這是沒用的,缺醫少藥,順子哥已越來越虛弱,熬不了多久了。
活不成了他們這些人,一個都活不成了
李野苦笑了一下,喃喃道“都得死全他媽得死還管什么傷不傷的”
說著,他猛然掙開了李順,迎著風雪踉踉蹌蹌地沖出了馬棚。
外面的草原上,點著火把圍著許多人。東燕的人在嬉鬧哄笑,大陳的士卒在痛苦哀嚎。
他沖上前,奮力撥開擋道的人群,走向東燕設下的所謂“擂臺”。
那是一塊用四條長草繩圈起的空地,在空地的中央,一個校尉打扮的東燕士兵一腳將一名身材瘦弱的大陳士卒踹飛了出去。
幸好那名士卒跌來的方向正對著李野,他急忙上前接住對方。
“李校尉”那名士卒揪著李野的衣襟聲嘶力竭地喊了一聲,他被踢中的胸口上破了一個大洞,正汩汩地冒著鮮血,眼看著是不行了。“李,李校尉他們耍詐”
說完這句,他就氣絕身亡了。
李野抱著那名士卒,冰涼的血沒過他的手背,他卻恍若未覺,只緩緩地將目光投向站在場上的東燕校尉。李野知道,那是他的老熟人,東燕校尉慕容成。
鮮卑慕容氏漢化極深,慕容皝雖在草原立國,但官制卻盡數模仿中原王朝。李野聽聞,慕容成本是王族后裔,原為游擊將軍。斷后的那一日,是李野親手將慕容成挑下馬,并捅穿了由慕容成指揮的一角陣勢,給東燕大軍的圍堵造成了極大的麻煩。若非慕容成身邊幾個家奴忠心,死保慕容成性命,早被李野割了首級。戰后,慕容成因為他拙劣的戰場表現被降為校尉,趕來看守戰俘營。
可與此同時,李野也因力竭被俘。慕容成在戰俘營中認出了他,他們這便算是不死不休了。
如今,慕容成正臉不紅心不跳地將藏在鞋底的短刃隨手扔到地上。然后,他揮舞著拳頭巡場一周,大聲吼“還有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