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機沉默著沒有做聲,可腰板卻挺直地猶如雪松一般。
鐘遜知道他老了,兒子鐘機卻已為太原郡守,鐘家這一房的前程早晚是要交到他手上的。
于是,他一聲長嘆,無奈道“李雍名重,憑你豈能動搖”
鐘遜在太原當了那么多年的太上皇,難道他就甘愿如此禮遇李雍么奈何李雍天下文宗、歷經三朝、既是帝師又是尚書,實在是譽滿天下啊鐘遜猶記得,朝廷給李雍的退休表彰圣旨上有這么一句身輕似葉,名重如山。這是極盡溢美之詞地贊頌他的品行與功績,大陳朝立國百年,李雍還是第一人。如此威名,莫說鐘機與鐘遜不能與之爭鋒,就是遠在京城的鐘枚與鐘棠,也是望塵莫及的。
鐘機臉上飛快地閃過一抹尷尬,片刻后,他才道“李雍老邁、李承宗木訥,李家唯有李秀寧不安分”
“張家與李家的恩怨,始作俑者亦是李秀寧。只要摁下他,李家未嘗不可用。”鐘棉冷笑著補充,“那李王氏性子張狂卻委實是個蠢貨,輕易就被五弟媳婦套出話來。據她所言,李家的豆制品店和食為天是李雍給了李秀寧一半的家當,若能拿下李家這半數家資”
然而,這一回鐘棉話未說完,鐘遜就已滿不耐煩打斷了她。“說來說去,你還是為了那豆腐方子”
鐘棉大怒,即刻梗著脖子反駁“阿爹當女兒是什么人女兒的眼皮子能有那么淺么再者說,那豆腐又有何難只要將制成的豆腐湯壓去水分,便得了”
在不涉及復雜的化學變化的前提下,發明創造這回事真沒有想象中的那么難。鐘棉張啟雖說各個十指不沾陽春水,可張家既然從范小三那拿到了豆腐腦的制法,再找幾個老廚工集思廣益一下,推理出豆腐的制法也就不是難如登天了。
“咦”鐘遜一臉詫異地扭頭望向鐘棉,期待發問。“如此說來,那豆干素雞、豆豉醬油等,你都會制了”
鐘遜年紀老邁牙口不好,而豆制品無論用什么烹飪方法都綿軟入味,委實受他青睞。所以,自從李家的豆制品店開張,鐘遜就成了他們的忠實粉。
鐘棉臉上一熱,隔了一會才艱難道“這女兒,尚需時日。”
鐘遜失望一嘆,他就知道他的女兒哪里會是這塊料
只見鐘遜沉吟片刻,忽然又高聲令道“即便張家做出了這豆腐,也不許開鋪子做買賣這瓜田李下的,張家不要臉,鐘家還要臉”
李長安早就將豆腐的方子給了鐘遜,張家若是也開鋪子賣豆腐,太原的世家們只會以為是鐘遜偷偷將方子又給了張家。懾于鐘家的威勢,他們或許表面不敢說些什么。但在背后,怕是連牙都要笑掉了,說他鐘家幾代威名竟還不如一塊豆腐貴
若真有那么一天,鐘遜思忖著,自己還不如買塊豆腐撞死算了
“啊這”鐘棉聞言,登時傻眼了。
果然是知女莫若父,張家與李家交惡至今,鐘棉的確是想等她得全了豆制品的方子也開一家豆制品店,徹底打掉李家的氣焰。誰知道這收買李家莊戶的行動還沒得手,整個計劃就被親爹扼殺在襁褓之中。
然而,鐘棉雖說跋扈卻終究不敢與親爹硬頂,只得委委屈屈地應了聲是。
“阿爹,兒子以為,這豆制品中,旁的都是小節,關鍵是這豆油。”鐘機忽而幽幽發話。“這次李家來赴宴,送了不少鐵鍋豆油。要吃炒菜,非得用他們家的豆油不可。”
“不錯,兒子昨日打聽過了。這太原世家,有一家算一家,今年的年禮李家幾乎都送了炒菜和豆油。昨日咱們家的晚宴,客人們的興致都不高,可見都是吃慣了炒菜的。”鐘林亦隨聲附和。
“兒子以為,長此以往這豆制品雖未必頓頓都吃,但豆油卻是日日要用,這才是長久的買賣。”鐘機輕聲言道。
鐘遜皺眉想了想“食為天”客似云來日進斗金的盛況,再想了想那張作價五萬貫的天字一號金卡,頓時長聲一嘆。只見他端起那參湯喝了一口,才道“這獨門的買賣,是李家傳家的寶貝,豈會讓旁人橫插一手”
“不讓我們插手,我們就自己干,正好補貼家用”鐘棉恨恨道,“女兒早派了人去收買李家的莊戶,只要得了方子,女兒必定雙手奉給阿爹”
這一回,鐘遜卻只輕輕地睨了鐘棉一眼,不置可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