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確,如李家這種兩代之內聲名鵲起的世族,還沒來得及將現錢轉化為更有保障的土地資產,這便是世家大族所謂的根基不穩。
與后世地球位面的現金為王的經濟策略不同,在古代,從來都是土地為王。畢竟,再多的錢財一場抄家,甚至一次入室搶劫,就會煙消云散。而土地,則容易隱匿多了。別說是搶劫,就算是皇帝老兒親自來了,他也不能將外面的土地搬回自己宮里去吧既然搬不走,那皇帝也就只能派人來收稅。那么,既然仍是皇帝手底下的官員在做事,那就仍有操作的空間。那塊地,論各方收益多寡,仍然不是皇帝的。
“自從在晉陽開了豆制品店,張家一直虎視眈眈。尤其還有豆腐案那段淵源,他們更是耿耿于懷。僅是孫兒所知,去年一年張家就至少動了五回念頭。”李長安慢條斯理地伸出了整只右掌。除了范小三向他匯報的兩回,李老漢也曾與李長安提過有莊子上曾有生人來打聽過豆制品的事。“是以,孫兒相信,這次交惡之后,鐘家不會再攔著張家對我家的豆制品店下手。”
李承宗皺眉想了想,這才了然問道“你是怕張家和鐘家大肆收購大豆,讓我們的買賣做不下去”
在這個商業文明還處于萌芽狀態的時代,如果不能在政壇上徹底斗倒對方,那么實力相差不大的兩個世家想要彼此吞并是很難的。哪怕張家作價再高,李家就是不肯點頭賣地,又能為之奈何
反之,亦然。
所以,張家和鐘家能動手的只有兩個方向一就是生吞活剝,掀桌弄死李雍和李承宗,將李家一口吞下;二就是鯨吞蠶食,設法拿下李家現在最掙錢的兩個產業豆制品店和食為天,使李家元氣大傷再不敢與鐘家爭鋒。
而李雍名聲極盛,又有個當朝宰相的親家。鐘家若敢動兵刀,必定有一條謀逆大罪等著他們全族。那便只有第二條路可走,且考慮到今年李家送出鐵鍋和豆油后食為天太容易被模仿,豆制品店就成了他們唯一的選擇。
李長安點點頭,話音冷徹卻笑靨如花。“但危機未必不是轉機。鐘家和張家想借收購原材料逼我將豆制品的各種方子拱手相讓,我也正好趁勢做局,讓他們將身家吐出來”
這一回,李承宗皺眉思索了更長的時間,卻始終腦袋空空一臉茫然。許久,他才苦笑著搖搖頭,誠摯請教侄兒。“何解”
“如今,我李家已下了先手。也就是說,至少今年內張家和鐘家收不到多少大豆。可與此同時,因為我李家的收購行為,大豆則會不斷漲價。”
這樣簡單的供需變化李承宗很容易就聽懂了,當即點了點頭。
“那么明年,為了在市面上得到更多的大豆,張家就不得不提升大豆的收購價。方才我已經說了,近些年天災不斷,各世家都有意識地將現錢變成糧食儲存起來。他們現錢很少,高價收購的行為根本支撐不了太久。并且,他們是眼睜睜看著大豆的價格逐漸漲起來的,要他們高價收購也必定肉痛不已。于是,他們自然而然地就會想到一個更便宜也更容易操作的辦法在自己的土地上大量種植大豆”
“如此一來,明年他們手上的大豆就會大大超過我家到那時,他們就會在店里大量訂購豆制品,若是我們無法出貨,他們就能名正言順地要求入股”李承宗急道。
“是,原本是這樣的。”李長安狡黠一笑,得意道。“但有兩件事,他們不知道。”
“哪兩件事”這一回,連李雍也坐不住了。
“第一,大豆與豆制品的出貨比例。如今在晉陽的豆制品店里,我們也做來料加工。大概的比例是一斤大豆出半斤豆腐,這已經是最便宜的。其他的豆干豆油醬油等,都至少比這個比例高上數倍。但實際上,一斤大豆至少能出三斤豆腐。”
李雍與李承宗同時倒抽了一口冷氣,瞬間意識到以李家的大豆庫存量,張家想壟斷原材料,讓李家無法出貨是不可能的。
“第二,后年春耕后,爺爺會上疏陛下,將各類豆制品的做法公之于眾”
李雍即刻站了起來,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一旦上疏,無論是廟堂之上的陛下還是江湖之外的無數百姓都會對他感恩戴德,將他視為萬家生佛。因為,是他給無數百姓拓寬了果腹的菜單,使他們縱使是在荒年,也多了一線生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