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是很委屈很不服一個小小的錯誤而已,為什么我要這樣念念不忘,這么多年過去仍舊不依不饒,要張家付出這樣慘重的代價”李長安幽幽發問。
他的話音極輕,目光卻極冷。他沒有指望說服鐘機,他對鐘機已不抱期望,只不過是在表明自己的態度。有些道理,懂不懂在鐘機,堅不堅持在他自己。
“人命啊人命從來不是一個小小的錯誤。一個豆腐的制法而已,有什么要緊的為什么要害死我師父和師娘我跟張家的三觀也不知道到底是誰有問題。不過既然現在決定權在我手上那么,人命關天,血債血償”
鐘機神情怪異地看著李長安,仿佛看著一頭會說人話的野獸。那頭野獸似乎是在身體力行地告訴他人與獸,是平等的。鐘機只覺此事荒唐地讓人發噱,奈何,現在屠刀卻是操在獸的手上。
意識到這一點,鐘機不禁長出了口氣。他定了定神,決定將話題扯回他擅長的領域。“李長安,你別忘了,張家的背后是我鐘家”
對此,李長安的回應是,將一封署名李雍的彈劾奏疏擺在了案上。“這是一封彈劾太原世家操縱大豆市價,阻礙李家研制豆制品的奏疏。當然,這里面最關鍵的一個名字還沒填。可以填張家、可以填鐘家、可以誰也不填,又或者可以填任何一個太舅公想要我填的名字。這,就要看太舅公的意思了。”
鐘機目光一縮,他終于明白為何其他幾個世家跪地那么快了。
但鐘家,卻與他們截然不同
“李秀寧,你當真以為朝廷能為你主持公道么”鐘機咬牙冷笑。
太原鐘氏數代經營,扯著一個毛還沒長齊的小皇帝當虎皮就想來擺布他們,這豈非癡人說夢
李長安漫不經心地一笑,淡然回道“如今王公輔政,聽聞與中書令向來不睦。不知李家這封奏疏送上后,王公會不會再與中書令有甚抵牾呢太舅公,為了一個已是冢中枯骨的張家,連累鐘氏兩房、動搖鐘家根基、使鐘氏一門彼此生怨,究竟值不值得”
鐘機霎時一窒。倘若真有那么一天,鐘機也沒有把握鐘家大房、二房會愿意維護鐘家六房的姻親。
說到這,李長安的面上又浮現出一抹疑惑之色。“太舅公,長安真是不明白,那張家真有那么好嗎為何鐘家情愿與我李家為敵,也不愿與我們守望相助呢縱然這次鐘家幫張家渡過難關,張家真會感謝鐘家嗎”
鐘機這才明白李長安那句“可以填任何一個太舅公想要我填的名字”究竟是什么意思。望著言笑晏晏的李長安,鐘機呆滯半晌,才滿臉不可思議地擠出一句“你不是要殺微之,你是要將張氏一族連根拔起”
李長安嘖嘖連聲,搖頭笑道“太舅公,不是我要張家死;是鐘家,必須讓張家再無翻身之能李、張兩家本是仇敵,我做什么都是應該的。可我爺爺的這封奏疏一旦送上,鐘家必定是張家的背叛者。”
而人性,永遠本能地更加憎恨背叛。
鐘機徒勞地張張口試圖反駁,可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他知道一旦李家當真將奏疏送上,事情必定會如李長安預料地那般發展。一如,十數年前。
想到李長安小小年紀竟將人性洞察如此之深,將朝政博弈、利益人心玩弄于鼓掌之間,他更是不寒而栗,終是筋疲力盡地跌坐回椅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