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武的事,瞞得過鐘林卻絕瞞不過鐘遜。我若再拒婚約,鐘家就不會相信我李家和平的誠意。”李長安冷靜答道,“還有,玄武既已答應了張昌會放過他兒子,那我那案子也可以撤了。”
李長安雖因李玄武虐殺張啟而暴怒,但事實上,從鐘、李兩家的勢力之爭來看,張啟既已瘋癲,他的生死早已無足輕重,可張默卻不同。如果說張啟是鐘家心甘情愿拋出的棄子,那么張默就是鐘遜最終要保全的底線。張啟即便不曾死在李玄武的手上,想來也活不了太久。但張默受傷卻是狠狠踩了鐘遜的臉面,李家要小心處置,絕不能令鐘家懷疑李家不想再與鐘家爭斗的態度。所以,釋放張昌之子和答應婚約都是必須為之,再不能有別的轉圜了。
李長安能想明白的道理,李雍自然不會不明白。可即便當初是李雍親自替李長安應下的婚約,如今見李長安為局勢所迫終于認命接受,他卻仍有些不忍。
“不后悔嗎”
后悔怎么能不后悔
即便是現在,李長安身體里的每一個細胞都在高喊著“趕緊反悔現在還來得及”
在后世地球位面,人類文明已那般進步,夫妻離婚依然會有冷靜期。而在如今的時代,妻者齊也。妻子是與丈夫地位相當的伴侶、戰友,是一生都不能分割的同盟。尤其李長安身為世族,無論是休妻還是和離都會令自己社死。將來即便他婚姻不幸福,要跟妻子分手,唯一的辦法也唯有你死我活。
多么可怕
而現在,將要與他定下婚約的那名女子,尚未成年、性格未定、三觀未明,日后兩人中間勢必還橫亙著家族仇恨,這段婚姻幸福的可能性能有多高
然而,李長安活了兩輩子,他比任何人都更加清楚生而為人,無論你是什么身份、什么地位、什么年紀,都不可能事事順意。
是以,李長安唯有苦笑著背了一句電影臺詞。“人生若是無悔,那該多么無趣啊”
李雍亦無奈點頭,隨口問道“鐘瑛還是鐘璃”
“鐘璃,”李長安思忖片刻,給出了一個最為簡單粗暴的理由。“至少夠漂亮。”
“如此,明日我就去回了鐘公。”
了結了李長安的終身大事,李雍本該重提方才之事,只是他見李長安滿臉惆悵,便不忍多問。
哪知,他正要起身離去,李長安竟主動問道“爺爺,您叫我來是有別的事要說”
“啊”李雍整理了一下思路,方才籠統問道。“朝廷不愿廢除殘酷肉刑,此事,你怎么看”
縱然李長安因為自己的婚事而諸心紛亂,可說起治政,他卻仍然一針見血。“由來朝廷治民無非恩威并施,恩不到位,所以才以威相脅。是否嚴刑峻法,只在乎朝廷對百姓的統治力,而非所謂的德治或法治之爭。”
簡單來說,要百姓老實聽話,要么定下規矩、遵守規矩,將利弊都點透了,讓他們發自內心地認定跟著你,有肉吃;不聽話,必挨抽。要么就高壓統治,讓百姓戰戰兢兢無所適從,于是不敢生事不敢反抗。所以,越是無能的朝廷越會青睞嚴刑峻法,將本可以動態穩定且不斷進步的百姓轄制成一潭死水,當然最后也越容易玩脫。至于后世的廢死派,不過是扯著德治的虎皮大搞權力尋租,就不在討論之列了。
這個道理,李雍自然也懂,可方才李長安教訓李玄武的話卻又讓李雍隱約報了一點希望。“既是如此,你又為何如此在意張啟的死法”
哪知,說起這個李長安更是苦笑連連。“那只是因為如今我還可以在意。爺爺,這是道德困境,或許終有一日我亦無法在意。這世間之事,只憑德行終究是寸步難行的。孔圣人尚且如此,何況你我”
李雍聞言,不禁長聲一嘆,再無話可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