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鐘璃頭上戴著的正是李長安送給她的第一套做成彎月型的梳篦。大小六件,每一件都以黃金打造,把手處則鑲滿了珍珠。其中最大的那枚珍珠足有龍眼大,最小的也有鐘璃小指甲蓋那么大。
曾經,這一套梳篦令鐘璃在姐妹中風光了好一陣子。可如今,當李長安要伸手去摸,鐘璃卻賭氣地偏開了腦袋。
可只這一躲閃,鐘璃立時就意識到此舉不妥。她急忙扭頭望向李長安,果然對方臉上的笑已經淡了下來。
鐘璃心頭一緊,幾乎是泣聲言道“你為何總也不來見我”
話一出口,鐘璃便覺滿腹的委屈再也無法壓抑。一年前,鐘瑛與河東呂氏定親。八姐夫遠在河東,這一年還專程跑了數回太原只為探望瑛姐。李長安本人就在太原,定親兩年卻幾乎對她不聞不問。而時隔兩年,鐘璃也終是從鐘家人不知有心還是無意的口風中得知,當初定親人選原是李長安自己定的。可也正因如此,教鐘璃愈發不明白李長安為何冷落她。
“倘若定親非你所愿,你又為何偏要選我”鐘璃忍也忍不住地出聲質問。
生死關頭,李長安自然知道該如何應對。
于是,他長長地嘆了口氣,溫柔地望著鐘璃的雙目誠摯言道“璃妹,我沒有不愿意,從來沒有。”
只這一句,鐘璃原本紛亂的心就定了泰半。她又抽泣了兩聲,接著追問“那你為何”
因為我忙。因為你還太小。就算需要培養感情,我也希望至少在你成年之后,別搞得我跟變態養成系的戀童癖一樣。
但這顯然不是正確答案。
李長安低頭醞釀了一會,決定好好地“說服”鐘璃。片刻后,他調整表情,緩緩地抬起頭來。
觸上李長安的目光,鐘璃霎時愕然。
那是一種怎樣的神情
嘴角分明是帶著笑的,可眼底卻滿是哀傷。那郁悒之色是這樣的陌生,竟教鐘璃都無端端地跟著傷心起來。
“璃妹,你與六郎終究寄人籬下。”李長安輕聲嘆息,嗓音低沉而富有磁性,仿佛每一個字都能說到人心里去。“這些年我往來鐘家,嘴上雖不言,可你們的近況我卻都瞧在眼里記在心上。”
鐘璃目光躲閃,隔了一會才小聲言道“曾爺爺從未虧待我和哥哥。”
李長安輕聲一笑,意味深長地回道“老太公向來是一碗水端平的。只不過,五指尚且有長短,強要兒孫人人持平,豈非仍有不平”
鐘璃一噎,瞬間想起自從哥哥追隨文宗讀書,一開始他的功課在眾兄弟中總是出挑。可之后,曾爺爺就給玳哥哥和其他堂兄又請了名師補課。漸漸地,鐘璦便又泯然于眾。
眼見鐘璃隱隱變色,李長安又傲然問道“璃妹,你說我的才干如何”
鐘璃臉頰一紅,低下頭細聲細氣地答道“長安哥的才干太原郡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夫妻一體,我高出一頭豈非正是璃妹高出一頭”李長安幽幽一嘆,終于圖窮匕見。“當初張鳴之事,長安哥至今心有余悸。這兩年,我若再對璃妹事事上心,令璃妹處處出挑,焉知”
李長安沒有把話說完,只是沉默地搖了搖頭。然而,他話中深意卻已令鐘璃不寒而栗。
鐘璃終究年幼,懵懵懂懂被嚇壞了,呆滯半晌方喃喃自語“難道是我錯怪長安哥哥了么”
李長安用力一壓唇角,溫言道“我若對璃妹毫不在意,又豈會常遣人來送東西”
鐘璃心頭模糊成一片,她隱約覺得李長安的話似有破綻,可一時半刻又理不出頭緒,只得順著李長安的意思緩緩點頭。
李長安見總算糊弄過去,登時心下一松,又攏著鐘璃的雙手含笑允諾“等回了金陵”
哪知,只這短短的幾個字,就如一道閃電掠過了鐘璃的心頭,教她的心思無比清明。她猛然抬頭直直地瞪著李長安,一字字地問“等回了金陵,我鐘氏二房難道不也是子嗣繁多么太原鐘家的姐妹會妒恨,難道金陵鐘家的姐妹就不會”
李長安立時語塞。
可鐘璃的話音卻逐漸高亢起來,她挺直身軀,幾乎是居高臨下地質問李長安。“長安哥覺得來見我是引人注目,難道送我那些禮物便不是引人注目分明是你不肯來,可說來說去竟都成了我的錯、我鐘氏姐妹的錯長安哥心思靈巧、能說會道,多少須眉男兒都不是你的對手,何況是我可長安哥卻用這樣的手段來對付我這樣一個小女子,你你不是堂堂正正的男子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