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可不是夸他的。
身為遠山道的魁首,他平日專心修道,極少過問政事,可這半年,他從榮枯道所遇推及遠山道的治理,恐怕同樣混亂得離譜。可他以前竟然漠不關心,置若罔聞。
宗門傾軋,內部也在傾軋。
按理說,六宗應為正道之表率,可他一路看到的人,實在很少能稱之為表率,全都是爾虞我詐,爭名奪利,暴躁狂妄。
讓他心像壓了塊石頭,頗為沉重。
越臨輕輕笑了一聲“我一直有種感覺,無論魔境還是正道,都該換一批新鮮的血了。”
楚寒今“怎么說。”
“你沒有一種感覺嗎,”越臨迎著河岸的風,發縷被吹得微微后飄,眉眼平靜明亮,“那個和白孤聯手的正道修士,他們正在干的,便是這么一件事。”
楚寒今似乎明白了,牽著楚昭陽的手微微收緊。
“白孤和他不滿六宗的秩序,也不滿魔境的秩序,于是,”他轉過頭,笑著說,“他們聯手資源互換,互相幫助,使對方變得更強,直到可以重新規劃這個讓人不滿的世界。”
楚寒今后背微微發涼,想了想,說“天葬坑的陰魂,是那人與白孤進行的資源置換。”
“霧嶺鹽湖的童男女,也是與白孤進行的資源置換。”
“至于傀儡咒印,將我鑄造為劍靈,則是白孤送給他的資源。”
“對,公平交易。”
越臨應聲,“如果沒有利益作為支撐,任何同盟都是表面堅固,實則宛如一盤散沙。比如陰陽道為什么與你遠山道交好,不就是為了擰成一股繩子,與一家坐大的榮枯道角力嗎”
楚寒今駐足遠望湖泊。
他面貌俊美秀凈,鼻梁白皙高挺,遠觀時眉眼凝重。
他點頭“你說得對。”又繼續問“所以對魔境不滿的人是白孤,那對六宗不滿的人會是誰”
越臨“這我就不知道了,你分析分析。”
“如今六宗跟你看到的一樣,榮枯道一家獨大,恨碧之戰后其他五宗死傷慘重,掌權者全是后輩青年,十幾年了依然未能恢復生息難道是行江信妄圖吞并其他五宗,建立修真界一統,和魔族暗通曲款”
越臨“有這個可能。”
楚寒今眼底涌動著漣漪,卻暗暗搖了搖頭“但是”
“你說。”
“如果把人往壞處想,那所有人、所有行跡,無一不壞。”他平靜道,“榮枯道有嫌疑,遠山道又何嘗沒有嫌疑恨碧之戰前遠山道冠絕六宗榮極一時,可隨著戰后我爹娘去世,遠山道便開始走下坡路。如果要算,那遠山道也有不滿的原因,那就是需要重回頂峰。”
越臨與他目光相對,安靜地看著他。
楚寒今抿了下唇,眼中閃過一抹復雜的情緒“這也是我這些年來一心修道,很少過問世事的原因。”
“你想接過父母的衣缽”
“當然。”
越臨在柳堤坐下了,笑道“那分析這么久,分析個寂寞。誰都可能是壞人,誰也都可能是好人。”
楚寒今莫名也笑了。
他倆相視而笑,笑著笑著,唇角弧度緩緩收斂。
越臨語氣感慨,摸摸楚昭陽的小腦袋“你的父君被人設計陷害,欲煉成劍中的一個魂魄。你的爹爹就更慘了,兩輩子被人當槍使。”
無言的沉寂蔓延其中。
楚寒今緘默,清澈的眼眸望著他。
越臨情緒并無低沉之氣,眉梢一挑,意氣不馴“可這又怎么樣誰不是先為當局者,然后為破局者”
楚寒今牽唇笑了一下,忍不住,笑出了聲。
他也摸摸楚昭陽的小臉。
球球茫然,不知道兩個爹爹在議論什么,便很乖地坐在旁邊,專心致志捧著荷葉包好的肉肉。
越臨看楚寒今的眼睛“此局一定能解。”
楚寒今拖長尾調嗯了一聲。
嗯完,靜默了片刻。
他啟唇,回看他的雙眸,語氣鄭重地道“我覺得,有你在我身邊,我很幸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