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的晚間,涼意稍減,熬過寒冬出來買賣的人越發多,從鶴行街到御行街的路上,叫賣聲如春潮一般向祝陳愿幾人涌來。
無論是竹外桃花,又或是草木蔓發,每年的春日總是讓人歡喜。
“我還從來沒有在晚上出來逛過。”
董溫慧喃喃道,眼前燈燭晃眼,車馬過境,人聲喧嘩,賣花的小販采春戴頭上,玉雪可愛的兒童舔食飴糖,發絲雪白的老丈候在街邊等人買菜蔬。
街邊的酒旗揚起,河橋下春船游蕩。
她的眼睛好似要從身體脫離出來,想一覽晚間的繁華。
這些富有煙火氣的場面,都是她居于后宅時難以看見的,直到現在,她才切實明白,自己真的從暗無天日的屋子中脫離出來了。
“那你可以從今日開始,和阿香多出來走走。夜市不論寒暑都是照常開的,且賣的東西不少。冬日有旋煎羊白腸、炸凍魚頭、辣腳子、腰腎雞碎等,春日吃的大多都是時令菜蔬,我最喜歡的是夏日來這里。”
祝陳愿一氣說下去,稍稍停頓后,接下去說道:“那時整條街油煙氣重,走在路上也沒有蚊子叮咬。而夏日的沙糖冰雪冷元子、細粉素簽、雞皮麻飲、梅子姜都是我愛吃的,一到天氣熱起來,這些從街頭擺到街尾,讓人走不到道。”
她每說到吃的上頭,聲音就會和緩而又輕柔,直說到董溫慧兩人的心里去,恨不得立馬等到夏日來臨時去嘗嘗。
幾人在路上邊說邊走,現在還有點飽意,不急著吃飯,她們干脆再逛逛,東游西蕩到了御行街。
沒成想,剛到御行街,就迎面碰上了蔣四,他有些郁悶低落的神色,在看到祝陳愿時,瞬間添上了喜色,想上前過來和祝陳愿說話,瞟到旁邊的董溫慧,又止住腳步,怕唐突到別人。
蔣四摸摸自己的后腦勺,聲音略微遲疑又喜悅,“祝娘子,沒想到在這里碰上了你,你現在有空嗎”
祝陳愿和蔣四交情淺,當下有點納罕,卻還是如實說道:“等會兒跟我旁邊的小娘子去吃點東西。”
他不留痕跡地看了旁邊一眼,轉頭輕聲地說,“是這樣的,今日是我師娘的忌日,年年到了這時候,我師傅總會做一桌宴席來悼念”,說到這,他嘆息后,聲音越發輕了起來,小到只有邊上的人聽見,“卻沒人陪著吃一頓,本來我想著去找師傅的老友來的,可他今日去了別的地方。哪里想,今日這般有緣,居然在這碰上了小娘子。”
蔣四人心思細膩,想得又多,說完后緊接著說:“能不能請你和旁邊的兩位娘子,一起賞臉到食店吃個便飯”
怕祝陳愿不太清楚為什么,他解釋道:“師傅每每到了今天,心里頭就難過,飯也吃不下,我這不是想著,要是有人作陪,總能吃點東西”,又怏怏地表示,“他不愛看我這張臉,說是瞧見就來氣,更別提吃飯了。”
“我們過去吃一頓黃廚的手藝是真不錯。”
祝陳愿心里是想過去的,主要是她心里頭不落忍,老年無伴也是讓人傷心的事情。
但還是要先征求董溫慧的意見。
她點點頭,光是聽到這樣的話,董溫慧就能想起自己失去阿娘那段難熬的日子,更何況別人失去的是發妻摯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