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絲暖意好像都沒有。
里頭的椅子上坐著個人,瞧他們進來,就抬起那只沒有瞎掉的眼睛看他們,眼里有銳氣,可祝陳愿卻看他,好像被挖了根的樹木一般,失了生氣。
整個人干癟發瘦,好似紙人一般,連喘息聲都沒有,一道傷疤從左眼上方斜著貫穿到鼻尖,左手的衣袖空蕩蕩的。
米師傅消了那陣氣后,看見他這模樣,又忍不住心痛,“我記得你以前就愛吃醬菜,尤其愛吃藏介,這么多年沒見,也不知道你口味變沒變。”
他越說聲音越低,打開祝陳愿帶過來的三罐醬菜,一罐藏介,專門蒸過的,另兩罐是糟蘿卜和糟姜方,是她按之前按張娘子寫在開頭的方子腌的。
米師傅每樣都給裝了一點倒在盤子里,又拿出一碗飯,走上前去說道:“你要是想吃,我就給你端過來。曲融,別跟自己較勁了,你也是上過戰場的,心胸能不能開闊點。”
又忍不住說了這一句,他看見曲融那半死不活的勁就來氣,也明白誰攤上這種事,指不定都不想活在這世上了,只能憋著氣,差點沒把自己給氣出好歹來。
米夫人也上前勸了幾句,一直呆坐在那里的曲融,望向不遠處的醬菜,才扶著椅子緩緩起身,他右腳是跛的,走路并不穩,又不讓人扶他,就這樣走著坐到桌子前。
他盯著桌子上的藏介,沉默地用一只還算完好的手夾起一根芥菜,直接往嘴里塞。
藏介是芥菜曬干加鹽加水后封到罐子里頭的,干吃是很辣的,果不其然,祝陳愿看著他整張黝黑的臉都有些發紅,下一秒就咳嗽起來,眼角也滲出一滴淚來。
曲融哪怕辣成這樣,還是嚼完了嘴里的芥菜,他低頭,沒有再吃一口。
而是用干裂嘶啞的語氣說道:“別看我吃飯。”
米師傅本來還圍在他旁邊的,一聽這話立馬雙手叉腰,從鼻子里哼出一聲來,“你當大家稀罕看你吃飯一樣,夫人,小娘子我們出去”
他故意踩著格外重的腳步,拉上米夫人出去,祝陳愿回頭看了一眼,大抵這個世上所有用來形容落寞孤寂的詞,都能用在這個人身上。
等大家都出去后,曲融才接著嘗芥菜,他在邊塞二十年,早就換了口味,舌頭也不認家鄉的味道了。
他哂笑,明明以前最想的就是藏介,可現在呢,吃下去除了辣到嗆人,居然什么別的味道都嘗不出來。
喘著粗氣靠在椅背,遙望頭頂蔚藍無云的天,他眼前卻出現了一大片血紅色,濃重而又無法消散。
曲融試圖用力去揮開那些血霧,散開的霧氣后頭是坑里成百上千將士的尸骨。
他想從喉嚨里發出聲音,可臉憋得通紅,也發不出一個字來。
尸骨上又起了大火,燒得半邊天都紅得發亮,燒了好久好久,最后只剩下灰燼。
血,都是血,彌漫在曲融眼前的只有紅色。
漆灰骨末丹水沙,凄凄古血生銅花。
曲融從椅上跌落到地上,眼前的霧氣散開,可那一張張臉龐,他卻永遠無法忘懷。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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