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陳愿并不喜歡用自己的長處去取笑別人的短處,她認真的時候,眼睛都是亮閃閃的光,不知道誰的心,在胸腔里默默悸動。
“其實,青梅煮酒并不算青梅最好的吃法。我曾看過一句詩,糠火就林煨苦筍,密罌沉井漬青梅。等青梅熟透后,在井水浸到冰涼,一口下去才好吃呢。不過我還是喜歡將它做成蒜梅,封上半年啟壇的時候,梅子和蒜都沒了味道,反而嘗起來別有風味。”
說到吃食的時候,祝陳愿的話就多了起來,一時收不住嘴,“正好我之前做了幾罐蒜梅,不如我請你嘗嘗。”
說完才發現,怎么這話就脫口而出了,她默默給自己找補,“后日正好我表哥要回明州了,到時候要辦個家宴,我,我娘肯定也會邀你,你看”
“我會去的,也很想嘗嘗,蒜梅是什么味道。”
裴恒昭的手指搭在桌上,他心跳得略微有些快,不敢直視祝陳愿的眼睛。
有些人哪怕在市井中長大,見慣了市井百態,卻沒有小家子氣,反而是從里頭汲取向上的力量,鮮活而又靈動,好像,世上沒有一個人能如此牽動他的心神。
一時間,兩個人都不再說話,亭子里的氣氛便從夏意熱切轉而至冬日凜冽,讓人不禁“凍”紅了雙臉。
祝陳愿不知道說什么,眼睛轉到桌上的蜜煎櫻桃,松了口氣,“不如嘗一嘗這個蜜煎櫻桃”
心里想的是,還是吃東西吧,至少堵住了嘴,也不至于多說多錯。
蜜煎后的櫻桃晶瑩有光澤,顏色暗沉,上面都是粘稠的糖漿,失去了新鮮時的艷紅,卻更甜更爽口。
她默默用筷子夾了一個,沾滿糖衣的櫻桃只需微微咬下,就能觸及到甜意,一點酸味也沒有,等咬到果肉,里面軟嫩的肉清甜,又讓這甜意多了點爽口。
櫻桃才剛熟沒多久,正是嘗鮮的時候,而且看這蜜煎櫻桃,也是拿新鮮采摘下來制成的,要價更貴。
祝陳愿看人,不會從光鮮亮麗的衣著上看,也不會從色相皮肉上看,最打動她的,還是細枝末節。
至少,裴恒昭是花了心思的,她的舌頭靈敏,大多數吃過的東西只需要嘗一口便知道是哪家的。
青梅煮酒是汴京城里七十二家酒館里賣的最好的那家,每年到了這個時候,人滿為患,得要三更天等在那里才成。
且蜜煎櫻桃,就算是她,也不會選擇在這時候買,因為這筆銀錢花得讓人心痛。
更重要的是,他不邀功,也不訴苦,好像就是做了一桌很普通的飯菜一般,只是想請你嘗嘗。
這讓祝陳愿覺得很舒服。
她又按捺不住自己的心,問他,“所以,為什么要今日邀我呢”
裴恒昭則不假思索地回道:“因為心里想,便這般做了。”
只是聽陳懷說到這些時,很想要見她一面,便做了,哪怕跟他以往堅守的都有相違背,但是后悔,即使搜腸刮肚也不會出現這兩個字。
反而,他很歡喜,哪怕只是聽她說話。
這下換祝陳愿愣住了,一下子也不知道回他什么,只好干笑著另起了個話題。
等到他帶來的東西都嘗了一遍后,巳時的鐘聲才響起,祝陳愿才連忙起身,準備收拾杯盞放到食盒里去。
裴恒昭沒動,只是轉頭去茶亭后面的廂房又拿了個食盒出來,他將食盒放到桌上,不緊不慢地說道:“我備了兩份,這份你帶回去給伯父伯母還有弟弟也嘗嘗鮮,要是不好交代,不如說是我送到食店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