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她覺得自己白問了,哪有金榜題名時候不高興的。
“那時沒什么感覺,現在我倒是真的高興了。”
“為什么”
裴恒昭淡笑不語。因為他所期望的,都在一步步成真。
“還打啞謎,”祝陳愿搖頭,不過她轉而笑道:“不過還是要恭喜你,狀元郎。”
“我之前問你喜不喜歡狀元郎,你說喜歡。那”
他話還沒說完,立刻被祝陳愿截住,她轉了話口,“哦,對了我想起來,安平先生就在那一間書房等你,他有話要跟你說,你還是快些去吧,我得幫忙去打下手了。”
裴恒昭看她收了碗,步履飛快地走出去,一時忍俊不禁,看她剛才的架勢,還真以為換了個膽子,原來還是沒變。
他一路上都在笑,到了那邊的書房里,才收住笑,抬起手來敲門,等里頭有聲音傳出后,才推門進去。
安平先生正坐在最上面的椅凳上,擺著一壺茶水,他手里捧著卷宗。
裴恒昭進去后,立馬行禮,安平先生上前扶他起來,一臉欣慰地拍拍他的肩膀,欣慰道:“先生心里是真替你高興,也不枉你寒窗苦讀十四載,狀元啊,光耀門楣的好事。況且現在還年輕,以后必然前途無量。”
說了鼓勵的話,最后兩人坐到位置上,安平先生拿起茶壺,給他倒了一杯茶。
也給自己倒了一杯,就放在那里,他將手放在案幾上,看向裴恒昭,正色說:“含章,狀元只是你為官的一個門檻,并非跨過之后,便可無憂。你得牢記,立身得正,切莫貪欲作祟。
官家派你去司農寺的事情,我已經知曉,今日除了恭喜勸勉外,就是得說一說這件事。”
在太學能當先生的,基本上都是官家的心腹,安平先生自然不是例外。現在官家不能說出口的話,得由他說出來告訴裴恒昭。
“常平新法知道嗎”
裴恒昭點頭,又忍不住蹙起眉頭,他是不看好變法的那批人之一。
安平先生拿起杯盞來,緩緩吹氣,熱氣熏騰而上,他的聲音也輕了許多,“新政變法總是困難的,之前的常平制,雖有好處,弊端卻太多。你應當比我知曉的更為清楚,這制苦的全是黎明百姓。
新法也未見得有多好,但如果在某地推行得當,此法便有益百姓,有益民生,有益社稷。”
話沒有說的很直白,裴恒昭卻知曉這背后的意圖,新法總得要有人先去試行,怪不得會擇一年后再通判某地。
他用手指輕觸袍子,沒有說話。
“看來我也不用再說,含章你只要記得,在司農寺務必多學一些,尤其那地方的農桑政策風土人情,能記得便全記在心里。我只能在這里說一句,用心即可,不必擔憂后果如何。還有,多了解汴河沿線的州城,通判地是其中之一。”
明州、青州、杭城、胡州、興州,都是安平新法推行的地方。
更多的,安平先生便不能再說了,他默默喝了一口茶,心下嘆息,以后到了地方上,以后見面就難了。
又忍不住再囑咐一番,“含章,萬事得圓滑,不是讓你知黑守白,而是要你別看見渾濁的地方,便想著如何將它變清,不然自己都得染上一身污水。官場的水可比茶壺里裝的深太多,你要多長幾個心眼,守住本心。要是你真的無能為力,先生也會盡力保住你。”
裴恒昭看著眼前這個頭發早已花白的老人,一時不禁有些感傷,撩起衣袍跪在地上,給他行了個大禮,語氣堅定,“多謝先生教誨,學生定當時刻銘記在心。”
“好了,趕緊起來,我話也說完了,不如去外面看看,大家今日為了給你備這個宴席,可是忙活了好些天,你看,這不連我請了過來,還說是謝師宴。”
安平先生眨眨眼睛,里面一片濕潤,他裝作輕快地說完這段話,將裴恒昭拉起來,一起出門。
果然人到了一定的歲數,就容易傷春悲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