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的聲音再熟悉不過,華幼安眉頭微動。
表兄怎么過來了
裴妃即將臨盆,表兄當關心裴妃的肚子才是,怎么有時間來找她
而且聽這聲音似乎與往日有些不一樣,往日的表兄永遠是氣定神閑的,縱然天塌地陷了,他還是那副矜貴優雅模樣,高高在上如神祇俯視螻蟻。
凡塵俗世與他沒有任何關系,他似乎為歷劫而來,待塵緣了結,便會乘風而去。
清風朗月,粲然若神,很符合世家對世家子的要求。
絕對的克制,絕對的冷靜自制。
仿佛沒有感情的異類。
而現在,那個異類的聲音似乎有些低沉,并非他一貫的不急不緩。
這種情況委實不多見。
莫不是裴妃那里出了岔子
才叫表兄這般沉不住氣
可只是一個裴妃,如何值得表兄亂了分寸
莫說只是裴妃,縱然天子立裴妃為后,裴妃誕下的皇子為太子,只怕表兄也是一副心如止水的模樣。
長大后的表兄,早已沒了感情這種東西。
不是裴妃,又是誰
華幼安微蹙眉,抬手推開陸滄藍。
倒不是因為避嫌,怕表兄看到她與陸滄藍舉止親熱會吃味,而是華蕭兩氏世代聯姻,一榮俱榮一損俱損,能叫表兄破例毀約來尋她的事情并不多。
更別提此時表兄的聲音似乎還有些失態。
“表兄”
華幼安站起身,手里的團扇錯開,西墜的金烏蘊開大片的淺金色,細碎灑在立在岸邊的蕭辭玄身上。
逆著光,她有些看不清蕭辭玄的神色,只看到他負手而立,長風揚起他的發,鳳尾藍的衣擺散在落日余暉里,莫名的落寞與孤獨。
華幼安懷疑自己看錯了。
驕傲的貴公子是九天之上的鳳,供人朝拜供人瞻仰的,他當永遠氣質光華雍容華貴,落寞孤獨永遠不屬于他。
華幼安怔了下神。
殷勤的船工把畫舫靠在碼頭。
貴公子微斂袖,一步一步從岸上走了下來。
玄色云氣紋的皂靴踩在木板上,發出極輕極輕的聲響。
“表妹讓我好找。”
男人似乎笑了下。
離得近了,華幼安終于看清了蕭辭玄的神色,那是她從未見過的昳麗陰鷙,他面上笑得清風朗月,笑意卻進不了他的眼底,殘陽如血蓄在他眼眸,凌厲的鳳目像是飲了血。
幾乎是下意識間,華幼安往后退了半步。
那是一種生而為人特有的本能,遇到危險時的本能躲避。
陸滄藍見事不對,抬手將華幼安護在身后,“蕭世子”
“蹭”
回答他的是長劍出鞘,刺目的白光瞬間逼到陸滄藍胸膛,高手過招只需一瞬,陸滄藍胸口一痛,長劍已刺進他的胸口。
持劍的男人手轉劍柄,長劍在陸滄藍胸膛絞肉似的打轉,陸滄藍悶哼一聲,鮮血瞬間染紅他的胸衣,他抬手攥住劍身,錦衣男人的目光越過他看著他身后的少女,氣質光華,卻也陰鷙危險,“表妹,你怎么不乖呢”
仿佛他的這一劍只因為她的不乖。
他舍不得對她發火,所以只能拿她身邊的男人出氣。
這何嘗不是另一種形式的敗北
陸滄藍笑了起來。
親衛學的是以命換命的打法,陸滄藍手握劍身,直視著蕭辭玄,貴公子眼里從來瞧不見庶民奴隸,他猛地用力,咔擦一聲,劍身斷裂,他扯著半截長劍把劍尖從自己胸口拔了出來。
劇痛襲來,他有片刻的眩暈,他閉了閉眼,身體仍牢牢橫在蕭辭玄與華幼安之間。
陸滄藍嘲諷出聲,“世子爺,您只是縣君的表兄,似乎管不著縣君與誰要好吧”
像是終于注意到橫在自己與華幼安之間的陸滄藍,蕭辭玄眸光微動,瞟了眼胸口染血的陸滄藍,那無疑是一道極重的傷口,但男人仍堅持著以保護姿態護著華幼安,仿佛唯恐他會傷害華幼安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