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應瑞世代官宦,見了這等傳說中的奇異場景,哪里肯放棄?
萬歷盛世時,文人們吃飽肚子外無邊患在內政治清明,又物產豐饒生活樂無邊,就頗感精神空虛。
于是百姓們燒香拜佛,文人們追求‘龍沙讖’預言,渴求希冀‘八百地仙’預言能應在自己身上,于是天南地北的文人紛紛改名字,非要和龍字粘上關系。
他心思就寫在臉上,陳雨田看在眼里,心中卻是暗笑,做驚疑模樣:“東籬先生,上回還聽我家西席徐先生說小周道長能起死人而肉白骨,還當他是聽人誤傳,看來小周道長的確是有道行的真修。”
馬致遠緩緩點頭,面有釋然之色:“金闕宮的李道長也有道行,卻不輕易展露。小周道長天性自然自無李道長那么多顧忌,這才戲弄我等呀。能看這等仙術,也不枉我這番幸苦。”
何應瑞聽在耳朵里,直直盯著馬致遠:“我對東籬先生坦誠相見,先生又何必瞞我?”
馬致遠做為難之狀,何應瑞又板臉去看陳雨田,似乎要耍官威,陳雨田苦笑回答:“大瀛先生,非是陳某有意欺瞞,陳某也是不知。只是知道熊公子侄雖寄讀在縣學,可平日多去抱犢山游玩,一去就是三五日,但學業進展又不曾落下,讓許多先生嘆息不已。”
何應瑞伸手抓住馬致遠手肘:“我欲追尋仙蹤,東籬先生如何看?”
這時候后面一艘船劃來,何應瑞的親衛將急忙遞來漁網將黑背鯉魚兜住,沉入湖水中養著,并說:“何公,標下也多聽聞小周道長神異之事,只是行蹤不定無人能知。”
何應瑞緊扼馬致遠手臂,目光熱切:“東籬先生應知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我要這靈種鯉魚何用?食不過一餐,我寧不要這魚,也不要這一身官爵,也要追尋大道!正所謂朝聞道夕死可矣,還請東籬先生坦言告我!”
馬致遠只能一嘆,無奈說:“以大瀛先生之智,自然明白熊公托付子侄于馬某有些明珠暗投。這不過是暗度陳倉、意在沛公而已。”
“我說呢……原來如此!”
何應瑞恍然,盯著馬致遠:“熊公既知根底,想必東籬先生也與小周道長有許多交情?還請東籬先生引薦一二,不論成與不成,愚兄必有厚報!”
再拒絕、敷衍,那就成了仇人。
話說到這個份上,馬致遠只能為難頷首,又說:“小周道長道心自然,難覓行蹤,一言一行暗合道韻、至理。我以為這條滹沱靈種,也有深意在其中。我等若能理解,此去就能尋到仙蹤,若是理解錯了自會失去這場機緣。”
何應瑞微微頷首,稍稍思考就說:“世無兩全有如陰陽,這應是一舍一得之寓意。”
說著扭頭去看陳雨田,馬致遠也是這么想,也扭頭去看。
陳雨田訕訕做笑,拱手:“陳某資質粗陋,自難入小周道長法眼。今日機緣,恐應在大瀛先生身上。”
何應瑞也是這么想的,自己提倡出來踏青春游,這機緣大頭自然在自己頭上。
見陳雨田識趣,何應瑞扭頭去看親衛將,親衛將會意,將手中漁網遞給同船而來的徐師爺。
徐師爺為難的要死,這可是一樁仙緣,他見過幾次周七,一次比一次神異,追悔往事也是枉然。
還是在陳雨田微微頷首示意后,徐師爺才不情不愿接過這條太平龍王曹時聘點化的水族靈魚。
神仙眼中龍鳳都是菜肴材料,更別說尋常點化出來的水族,大概就相當于往湖里撒一把催化劑,吃現在這只蘊含一點一絲靈氣的靈種……其實沒一點效果。
丟了一條靈種黑背大鯉魚,何應瑞就親自撐船,與馬致遠向湖西而行。
進士會撐船……一點都不奇怪,皇明的軍籍進士們普遍是上馬治軍下馬治民,每科三百多進士,總有那么一批異常神勇的進士。
穿過一道道蘆葦蕩,拐過一道水灣,突然何應瑞就看到百余只大白鵝在眼前……操練?
的確是操練,三只白鵝一組,交錯演練陣勢。
“這是……偃月陣?”
馬致遠壓低聲音,就見白鵝組成的偃月陣散開,組成橫五縱九的魚鱗陣,魚鱗陣隨之又一散,演練陣勢的白鵝一分為二,朝南北兩側劃水游離沒入蘆葦叢中不見。
“真當世神仙也!若能請入朝中拜為國師,皇明何愁邊患不靖!”
何應瑞癡癡感嘆一聲,挽起袖子更用力撐船,朝著視線遠處的二層木樓駛去。
木樓依山而建,堅硬巖壁掏出許多洞穴,鋪設棧道一樣釘入結實的柏木,整個木樓相當于是掛在巖壁上的,自不怕秋洪泛濫時被上漲的湖水淹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