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既五月二十九,節氣小暑,也是個甲子日。
算起來,從山東紅巾軍起事至今,恰好六十日。
倒馬關前,駐軍、民壯集結,皆披鎧甲旗幟嶄新。
守關參將張體乾闊步登上關樓,俯視關前狂熱的將士,他拔雁翎刀橫握在手高舉:“尊奉人公將軍令喻,今日復此關本名,是為常山關!”
當即有兵丁落下皇明日月戰旗、倒馬關字樣旌旗,關樓正中樹立‘常山關’三字旗幡在風中飄蕩,關樓兩側也有新的戰旗樹立,一側是‘朱天已死皇天當立’,另一側是‘歲在甲子天下大吉’。
倒馬關守軍易幟,旁邊不遠的龍泉關也緊跟著易幟。
原有的‘諸天已死皇天當立’已不符合當今形勢,更改一字以實現‘影響’天數的效果。
井陘縣城外,何應瑞設宴招待王學書及一眾軍官。
席間王學書恭敬異常,哪怕進入山西地界后九死一生他也不敢冒犯何應瑞,他不為自己著想也要為弟弟、子侄、宗族做考慮。
“待我整頓兵馬后,自會為鎮帥后繼。若能光復太原,解朝廷困厄,雖死無憾也!”
何應瑞說著提酒壺斟酒,酒壺已空,當即有親兵送來新酒,何應瑞為自己斟酒后就給旁邊王學書斟酒,王學書不疑有他雙手端著小酒盅遞來接酒,異常恭順。
見他這模樣,何應瑞笑吟吟十分滿意,仰頭飲酒:“可惜有心殺賊無力抓刀,國朝內外穩固,皆賴鎮帥這等豪杰,可恨何某體弱上不得沙場,甚是遺憾呀遺憾!”
王學書端著酒盅不知該飲還是不飲,就見何應瑞醉酒離席而起,腳步蹣跚:“實不知朝廷是何考慮,胡繼升老朽之人,如何能托付山西重任!”
他言語中有太多的憤懣,面容中有許多愁苦,卻無從傾訴。
此言一出,王學書心驚肉跳。
何應瑞指著王學書,質問:“本官身為山西按察正使,近在咫尺理應為朝廷解山西困局。胡繼升全賴孫元化統軍練兵,離了孫元化他又有何能!他頓足河南不能北上解山西危局,致使形勢日益糜爛,我實不能理解朝廷心思!難道就因他胡繼升是孫高陽的同科好友!難道就因我山東無人!”
王學書垂頭不語,山東東林領袖蒙陰公氏家族已被紅巾軍攻滅,蒙陰公氏五世進士、父子翰林,人脈網絡何等的廣闊?
蒙陰公氏覆亡,依附公氏,追隨公氏躋身東林的山東籍官員,自然勢弱。
王學書也知道,于情于理,應該由何應瑞這個山西按察使司正使充任的井陘兵備接管山西局面,從此跳出真定這灘爛泥。
可公氏覆亡,孫承宗又急著給同科好友胡繼升找梯子,梯子就一個,給何應瑞還是給胡繼升?
孫承宗給了胡繼升,胡繼升跳出這個泥坑,把何應瑞留了下來,再難脫身。
混元教干涉稅務,明目張膽收稅,這么大的鍋必須有個重量級人物來扛,徐騰芳區區四品知府還扛不起。
何應瑞拿起酒壺對著壺口吸著,哈一口酒氣:“我愿以此身報效國家,可恨報國無門。鎮帥將門世家,與鎮帥為伍同入山西,某死而無憾也!”
似乎除了戰死之外,何應瑞再沒有更好的辦法。
否則染上真定混元教這灘爛泥,他死無葬身之地,還會牽連許多朋友。
王學書更不敢搭話茬子,這么大黑鍋能壓碎何應瑞,自己榆林王家算什么?
何應瑞突然臉色一變,目光移向酒壺,手捂腹部站不直腰:“這……這酒有毒!”
駭的王學書倏地站起,就見何應瑞的親兵拔刀沖來,約五十余名重甲親衛包圍三十余名驚慌失措不知反抗的軍官,當首親衛將垂首看一眼蹲地抱腹打滾的何應瑞,又看一眼縮在一團的本地士紳、部分何應瑞屬吏,就對王學書拱拱手:“王鎮帥,可知石門冤魂尚有子嗣乎?”
“果真是叛逆之后,反心不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