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十三,立秋第二日。
濟南府章丘縣城的攻城戰終于落幕,這是府城東邊最后的屏障。
自五天前王好賢所部被調來攻拔章丘,王好賢便晝夜不停蟻附攻城,強驅四周百姓填埋塹壕,刀槍逼著,又有家屬人質在手,這些被捕百姓不得不上前廝殺。
王好賢寄人籬下,打仗更是拼命,生怕給了徐鴻儒收拾他的把柄。
濟南如今就剩府城、章丘兩座城池相依為命,章丘告破,各路紅巾軍就可從容發動總攻。
章丘知縣朱大典雙目赤黃,臉上已被煙火熏黑,他目光疲憊掃視漸漸逼來的新一輪紅巾軍。
城下焚毀的器械、殘破的尸體,旗幟刀槍交疊,能見密集的蠅蟲嗡嗡聚成黑云。
城頭上守兵悉數大多神情麻木,其中不乏女子。
紅巾軍累日攻城不下,又因徐鴻儒近**的急迫,許多部隊不得不強攻,傷亡大軍中怨氣就大。
為消弭怨氣,也為激勵士氣,紅巾軍半月前就掀起了一輪屠城風暴。
突然進攻的紅巾軍隊列陸續停止下來,當即有十幾人衣衫襤褸的青壯年被推到城下,一個個面容悲戚,
他們脖子上掛著木板,書寫各自姓名,都是在府城求學的秀才,或本縣體面人家。
“濟南已破!”
城下一名紅巾軍將軍駐馬高喝,趾高氣揚,手中長矛挑著一枚頭顱:“趙彥首級在此,速速開城請降,饒爾等不死!”
朱大典并不言語,從容接住書僮遞來的火銃,黑漆漆銃口瞄向勸降之人,他閉上眼睛勾動扳機,燧石敲打火花閃過。
一聲爆鳴后,勸降之人跌落馬下,只聽馬嘶不已。
其親隨一擁而上將人拖回后方,至于掉在地上血污猙獰扭曲的‘趙彥首級’則無人搭理。
陣后,王好賢見了這模樣,只好鳴金收兵。
出于某種計較,王好賢將那十幾個俘虜留在城前,任由他們被繩索吊上去。
紅巾軍陸續退回營地,城頭上朱大典一手扶著墻垛,一手拄著燧發火銃,遲遲不見反應。
親信書僮上前輕聲詢問,朱大典也無反應,仔細一看原來是入睡了。
半夜時分城外突然有喊殺聲傳來,將城樓中宿夜的朱大典驚醒。
只見城外火光燃起,自東南而來的一支軍隊對王好賢部發動夜襲,疏松無備的王好賢發生連鎖崩潰。
不知來敵多少,各營混亂,素質好的營頭緊守營壘擊殺一切進犯的亂兵、潰兵;素質不好的營頭跟著發生混亂、潰敗。
廝殺至天明時,夜襲部隊收攏牛馬、器械朝章丘縣城趕來,一桿戰火中千瘡百孔的戰旗走在前面:欽差山東總兵官。
朱大典檢驗這位山東總兵官的關防大印后,才派人掘開土石封死的城門甬道,放這支部隊入內。
“賊軍進圍青州府城,府城及衡王府危在旦夕。趙軍門傳令本帥棄沂州,北上救援青州益都。”
總兵官楊肇基灰頭土臉,飲茶吃饃狼吞虎咽:“我軍北上時約有五千之眾,盡皆楊某子弟部伍。只是賊軍蟻附攻城,立秋前一日就已破了益都,衡王千歲縱火焚燒王府。因而這才向歷城趕來,歷城被賊軍團團圍住,我部與之廝殺數陣,無法破圍入援,只好向東來依章丘。朱知縣,城中糧秣幾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