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是看了我一眼就重新轉了回去,我就是在這個時候看到離他不遠停著一輛車,車前面倒著一個人,已經沒動靜了。
“那是秦堯。”左修念背對我說,他的聲音令人驚異地穩定,“我殺的。”
“你——”
“我趕到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
我這才注意到他根本沒穿鞋,赤著腳站在地上。他的長發被風吹得十分凌亂,真像個從陰間回來討債的女鬼……男鬼。
“到底怎么回事?”我問。同時悲哀地意識到我的聲音幾乎和左修念一樣穩定。
“秦堯找了點借口把南凌約到了這里。關于司涉川的死因,南小宛的遺言,還是他父母的事情?誰知道?不重要,南凌在乎的事情有很多……但這太簡單了。簡單得有些無聊了。”左修念不耐煩地回答了我,然后又喃喃自語,我又走近了兩步才聽清他的聲音,“他會看不出來這是個圈套嗎?不會的。所以。”
他的聲音寒冰般凝結了。我在心里默默給他補上那個疑問:為什么南凌沒有反抗?
我們沉默了很久。其實我腦子里根本沒在思考那個問題,也沒想南凌和秦堯之間的事情。在這個時候,我的腦子里出現的畫面似乎與現在的場景毫無關聯——不是我第二次在宴會上看到的南凌的眼神,也不是他朝我宣布他父母死去時的表情——我想起的是那無聲也無光的36個小時,和南凌在黑暗中看向我的那個眼神。
過去了這么多年,我還是看不懂他的眼神里都藏著什么。就像我現在發現,我一直以來都沒那么了解南凌。
“為什么呢?我真好奇……我真的很好奇,南凌。別這樣對我,南凌。”左修念真是個瘋子。我看著他像個跟著吹笛人的孩子一樣無知無覺地接近燃燒著的建筑,衣擺在風中如飛蛾翅膀一般輕輕顫抖,“你不能就這樣給我留下一堆疑問之后死掉……天哪,你真是懂得該怎么折磨我。我的心都要碎了。”
詭異的是,我真的從他的聲音里聽出了一絲哽咽。
我相信他并不是在對我說話,但是我也不確定他是否正在對著南凌說話。南凌現在死了嗎?如果人有靈魂的話,他現在正在看著我們嗎?
“我真是不明白。”左修念還在說,聲音逐漸激昂起來,就像念著戲劇的臺詞,“搞不懂……為什么我會殺掉秦堯?為了你嗎,南凌?為了世界上唯一一個理解了我的朋友,為了演出的一環,還是為了我的好奇心?這是憤怒嗎,這是復仇嗎,這是我想看到的嗎——南凌,這是你想看到的嗎?”
他突兀地停止了。他再次開口的時候就和他停下的時候同樣突然。
“我感到悲傷。”左修念的聲音一瞬間恢復了平靜,就像是倒塌的廢墟,“這就是朋友死去的時候人會感到的悲傷嗎?我已經殺掉了秦堯,但是這種感覺卻并沒有減少,你知道是因為什么嗎?”
我那個時候突然不害怕他了。盡管我知道這可能只是為了滿足他無止盡的好奇心,這一切都是——從南凌回到南家開始,到南凌死在今晚結束。但是我知道在這一刻我和他的感受是相同的。
所以我回答他,“因為就算你報了仇,人也回不來了。”
我不知道左修念聽沒聽到,他只是看著燃燒的宅邸,就這么站了一夜。</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