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蕭明稷生母與養母的緣故,圣上對這個兒子一向不怎么看重,但念在他救了自己喜愛的女子,淡淡叫了聲起,命人賜座奉茶。
“怎么這個時辰上山叨擾你姑母清修”圣上原本就是在軍隊歷練慣了的,又有禁軍守衛在側,見自己的兒子佩劍入內倒也不在意,“不拘哪處驛館你暫住一夜,明日進宮回話就是。”
當日三皇子將昏迷不醒的鄭玉磬送回溧陽長公主處,圣上在外面養了一位絕色美人的事情就已經不再是秘密了。
大行不顧細謹,事急從權,那天的事情便也算了,即便是接觸過外男,圣上也不曾讓宮中嬤嬤為鄭玉磬驗身是否被人碰觸過,但作為男子,此情此景,圣上總不會喜歡自己的兒子明知這里是父親養了外室的住所,還不知道避嫌。
蕭明稷聽了圣上的教誨,面上只有恭謹,他起身告罪“是兒臣回京趕路心切,未料到中途大雪,因此才冒昧到姑母住所借宿,未想到會在此地驚擾了圣駕。”
他的聲音并不高,但圣上還是望向屏風內微微蹙眉“輕聲些。”
蕭明稷下意識地向圣上目光所及之處望了一眼,幽深的帷幔后面,一雙美麗的眼睛似乎正在密切關注著正廳發生的一切,只是眼中的急切與憂愁的光亮在觸及他目光的一霎那便消失在暗處了。
仿佛只是他的錯覺。
“阿耶所料不錯,確實是大哥命人所為,因著從前鄭娘子入宮后得大哥青眼,私下求了張庶人,然而阿耶卻將她婚配給秦君宜,后來孝慈皇后忌日圣駕潛心修道,不曾親身謁廟拜祭,因此阿兄遷怒于秦家,遂趁起兵之際滅秦家滿門。”
交談的聲音果然漸漸低下去,但是從那個人口中說出來的每個字都像是一記重錘,狠狠敲打在了鄭玉磬的心口,叫她眼內酸澀,喉頭被悲戚所哽,發不出半點聲響。
圣上總說她哭起來的時候拿她最沒有辦法,淚眼盈盈,低聲啜泣,如帶雨的梨花,柔弱得叫人生起無盡的愛憐,然而他不知道的是,一個人真正傷心的時候是連眼淚也流不出來的,更不會發出叫男子愛憐的柔媚聲音。
匹夫無罪,懷璧其罪。她的夫君除卻娶了一位時常被人惦念的女子,并沒聽說得罪過什么人。
她從前幾乎認定是圣上平日尋不得機會,因此趁亂命人下的手,根本不會將自己與廢太子聯系在一起。
咸寧十五年的采選是圣上吩咐貴妃為幾位皇子擇選正妃與妾室而舉辦,皇帝見過太多的千嬌百媚,也選過幾次秀,反而對此興致缺缺。
她們這些新入宮的女子拜見過張貴妃以后,掌事姑姑便像是得了誰的吩咐,格外厚待她這個孤女幾分,鄭玉磬猜測或許是蕭明稷所為,又或者是哪個她不曾留意過的貴人暗中吩咐,但她怎么也想不到那個人會是廢太子
圣上與張氏為廢太子選中的太子妃和良娣等都是經過考量的,她們的出身與美貌叫人完全想象不到太子還會留心到一個角落處的美貌孤女。
蕭明稷為尊者諱,說的已然是十分隱晦,可是圣上與溧陽長公主也是心下了然,面色略有尷尬。
圣上少年時同孝慈皇后相處融洽,更與皇后母族利益同體,甚至親口說過自她之后永不封后,然而這一切早已經被時間磨平,連廢太子因為入朝之后攬權,難免遭帝王猜忌,反而不如幼時得寵。
廢太子所中意的妾室被圣上隨口賜婚他人,而后卻又君奪臣妻,隔三差五地便要出宮與溧陽長公主“兄妹小聚”,為了這個女子連祭祀孝慈皇后的日子都忘記了。
要不是明徽公主祭拜之后央了貴妃,尋到道觀時路遇禁軍牽著圣上素日最愛的青鬃馬,怒火中燒,尋了鄭玉磬的麻煩,惹得圣上大為光火,用擅自離宮的罪名幽禁了貴妃與自己從前寵愛的女兒,太子大抵還不會反叛得這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