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柏自從除夕之后每日里除了到文華殿進學,都同自己的阿娘待在一處,面上的笑容顯而易見地多了好些。
他不太明白為什么那個皇兄不再來找阿娘了,但這總歸是件好事,阿娘又是如從前一般的了。
有的時候,阿娘甚至有空閑來接他下學,她正月里的穿著比前些日子更明艷些,偶爾雪天枕珠姑姑會替她撐一把傘,等候在文華殿外,張望殿門口的方向,人輕快了許多。
秦侍中待他和善,往往牽了他的手送出來,見到太后才停住步伐,他每次似乎要看她很久,才遙遙行一個常禮,請寧掌事帶他過去。
他問侍中為什么不過去向阿娘見禮,往常阿爺召阿娘到御書房去的時候,偶爾遇上大臣,阿爺也不會叫阿娘躲開,而是叫阿娘光明正大地受了臣子們的禮。
秦侍中每每聽到這樣的話,只是笑著摸一摸他茂密的頭發,說太后畢竟年輕,臣子應當避嫌,否則圣人會生氣的。
這樣的日子過了許多天,直到有一天,阿娘見他過來,非但沒有立刻領了他回長信宮,還上前幾步,叫住了秦侍中。
"侍中這些日子一向可好"鄭玉磬不用宮人跟著,親自撐了傘帶他過來,仔細打量秦侍中的容顏,輕嘆了一聲∶"你這些年確實變了好多,叫我都不敢認了。"
在蕭明稷的面前,她甚至不敢長時間地打量著他,反倒不如現在,就站在他面前這般,可以肆無忌憚地直視他。
他清瘦了太多,哪怕這些時日她有心將手伸到文華殿,關懷一下他們父子的飲食,可是他的腰肢依舊顯而易見地細,幾乎比她還要纖弱。
明明兩人剛在一起的時候,他在外面暢談古今,意氣風發,回到家里的時候雖然過分依順母親,可是在她的面前也是一樣的百依百順,連破身的時候見到她哭泣都會猶豫不決,最后交由她來。
那個時候她仿佛是做夢一般,忽然嫁了人,雖說決心與蕭明稷一刀兩斷,但收到了他身邊人代筆寫的信,聽聞他知道自己被圣上賜婚,氣得當場嘔了一口血,急于回京辯駁,以至于中途傷口迸裂,反而得在驛館多休養一段時間,心如刀絞,便是嫁了一個如意郎君,心里多少還是有些愧疚。
既是面對丈夫柔情時還會想起旁人的羞愧,也是誤會了昔日情郎的嘆息,因此面對秦君宜理所當然履行丈夫之責的時候害怕極了,盼著新婚之夜早些過去。
可他又那么溫柔,消弭了她所有的不安與恐懼。
但是現在兩人被宮墻分隔,不要說重溫舊夢,便是見一面都很是困難,兩人之間無形有了一道天塹,想要小心翼翼維持現在的風平浪靜,誰也不會越雷池一步。
"臣一向還好,子然一身,怎么活都是一樣的。"
秦君宜沒有想到鄭玉磬會主動過來,外面天氣寒冷,他的呼吸比以往更急促些,但是卻沒有退避的意思,他苦笑了一聲,"一別經年,娘娘倒是還好,只要您與殿下安康,臣也就能放心了。"
他被皇帝取了肋骨,又被迫聽見妻子與自己曾經景仰的君王親昵低語,夜夜縫綣,甚至親眼看著那一場冊封典禮,天子是如何冒天下之大不韙向朝野宣告那聲勢浩大的愛情,哪里會不恨不惱。
可是他過后又會想起鄭玉磬,想起她面對母親時的柔婉孝順與和自己在一起時的大膽嫵媚,想起她后來知道自己授官非但沒有高興反而因為離別而哀傷的神情,兩人的境況是同樣的無能為力,她其實也不過是個沒有什么能力反抗的可憐人。
若不是他唐突冒昧,鄭玉馨會是宮中名正言順的鄭貴妃,不必到道觀去受那一段苦楚。
而就是這樣小心翼翼求生的日子,她還是將兩個人的孩子生了下來,甚至險些令上皇冊立為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