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其實一直過得都很不好,"那撐了傘的女子忽然放開她的孩子,叮囑元柏先去宮門口那里找枕珠他們,對他道∶"我曾經覺得死在青陵臺下的女子太傻,如今才發現那樣的結局或許也沒什么不好。"
青陵臺是宋康王為臣妻息氏所筑,而息氏不從,丈夫韓憑上吊,她墜樓身亡,雙雙殉情而死,死后化為相思樹上兩只鴛鴦,交頸悲鳴,令人嘆息。
"可是我那個時候總還是存了一分想活的怯懦,我想,他總有厭了的那一日,到那個時候,或許我還能從那個不見天日的地方逃出去見你。"
她后來果然是逃出去了,但是見到的只是秦氏一地的尸首,"總是我對不起你,連累你受了許多苦楚,把你原本安安穩穩的人生毀了。"
死是最容易不過的事情,她死了便會成為貞潔烈婦,無論是蕭明稷還是秦君宜,大抵都會懷念她一輩子,但是活下來卻很艱難,她得到了多年的奢華生活,卻也遭受了許多折磨。
"良娘請慎言"
秦君宜不知道鄭玉磬今日為何會忽然這般大膽,但是聽她這般說來,本來以為古井無波的內心卻平地生波,克制著不對她說出那心頭的千言萬語,最終化作一聲長長的嘆息。
"臣從未怪過您,這并非虛言,"他坦然平靜道∶"縱然臣愿意為了自己的妻子粉身碎骨,但臣當年連自己都保護不了,談何來保護您"
將心比心,他的怨恨也不該對著鄭玉磬,換作是他,他也愿意活下去。
"你還是那般好,對我一直都很好,"她嘆了一聲,"我本來只想遠遠地瞧著你,可想著以后萬若是見不到了,還不如趁著現在光明正大同你說幾句話。"
蕭明稷這幾日并不約束她,甚至也不來見她,她雖然警惕,但試探了幾回,身側確實沒有人將自己的一舉一動報給皇帝,才抑制不住自己,想要最后來看一看他。
或許以后,就再也看不到了。
"君臣有別,臣實在是不敢領受娘娘好意。"
他說著不敢,但是低著的頭卻微微抬起,雙目注視著她,哪怕在正月的外院站久了面上紅潤褪去,可眼神還是如當年一樣,是隱藏在那溫潤下的熾熱與誠摯。
"時至今日,若是娘娘想要臣為您做些什么,臣也一定會赴湯蹈火,粉身碎骨,在所不辭。"
她那日親手傳了紙條給他,他便知道鄭玉磬心里存的是什么心思了。
今上無子,偏偏又沒有兄弟兒女,萬一有了意外,那皇位除卻從上皇的兄弟里面再選新君,便只可能落到元柏的身上。
而元柏的血脈雖然存疑,但是岑建業已死,鄭玉磬若是不說,旁人也無可奈何,秦王毋庸置疑是與皇帝血脈最近、也最可能繼承皇位的人選。
只要朝中有人能強有力的支持,有秦王在,是不會有人還要去旁系中挑選那些宗室的。
他不是沒有過這個念頭,他們活得如此謹慎小心,可是卻依舊不能得到徹底的安寧。
他們得不到的東西,叫他們的孩子得到了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