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長興道“你不是好奇當年洗襟臺坍塌后,我分明撿回一條命,為何會在京城現身么我實話跟你說,就是因為我的這個相好。她當初淪落風塵,我有一半責任。我涉險前來,就是為了能見她一面。”
“涉險是一回事,找死是另一回事。你為了見她,命不要了嗎”
薛長興見青唯打定主意要攔自己,負氣道“那我不走了,不見到她,我就在高府住到死。”
“自助者天助,自立者人恒立之,你既自暴自棄,”青唯冷聲道,“那你自便吧。”
薛長興存心胡攪蠻纏“我非但不走,等玄鷹司找上門來,我還要告訴他們,當日我能逃出暗牢,全因有你相助”
青唯道“你大可以去說。巡檢司十數精銳攔不住我,沒有你這個負累,玄鷹司刀兵之下,我照樣可以全身而退,外面天大地大,我還能被困死在這一隅之地么”
薛長興看她軟硬不吃,急道“唉,我就是去見相好一面怎么了你也說了,巡檢司十數精銳攔不住你,玄鷹司眼下派不少人盯著你,可你日日翻墻出府,往來自如,甩開他們輕而易舉。我也會功夫,不會給你添亂的,不過就是在出城前,繞個道,先去一趟流水巷罷了。”
他切聲道“我為何來京城我不知道這是找死么可是,五年前洗襟臺坍塌,我的親人、故友,死的死,傷的傷,如今活著的還有幾人梅娘她她幾乎是我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了。我今日一走,與她可能就是一別生死,往后再無機會相見,我就想去看她一眼,怎么了”
薛長興越說越急,回到耳房,往地上一坐,氣憤道“看你年紀輕輕,本該天真爛漫,為何如此冷硬不通情理也罷,事已至此,你走吧,梅娘我自己會想法子去見,你不用管我了。”
秋日的黃昏只有須臾,夕陽很快西沉,四下浮起薄薄的暝靄,薛長興正盯著屋角的草垛子發呆,忽然間,一把匕首被扔在草垛子上。
身邊傳來青唯冷冷的聲音“拿著防身。”
薛長興一愣,一個咕嚕爬起身“你肯陪我去了”
青唯沒理他,拿起一旁的黑袍往身上一裹,罩上兜帽,只說“深夜去流水巷不行,巡檢司的人馬夜里都布在流水巷。今晚玄鷹司新任都虞侯在東來順擺宴,衛玦等人想必皆會赴宴,你只能賭一賭眼下。”
她說完,徑自便往外走。
薛長興連忙追上去,奉承道“還是女俠思慮周全。”
他又好奇“你怎么突然改主意了良心發現了還是我適才哪句話觸動你了我收回我之前說的,你不是不通情理,你是刀子嘴,豆腐心”
流水巷是大周上京最繁華的一條街巷。這里有最紅火的酒樓,有最闊氣的錢莊,昭化年間,宵禁制度愈寬松,這里愈發成了龍蛇混雜之地,有上上人,也有陷在深溝的坎精,拐進一個暗巷,有做皮肉生意的暗閣,有黑心的賭坊,里頭什么三教九流都找得到。
薛長興要去的是一家叫作“蒔芳閣”的妓館。他早年在沙場上受過傷,腳有點跛,好在動作利落。很快到了妓館背巷的墻邊,薛長興雙手掩嘴,發出幾聲類似鷓鴣鳥的叫聲。
等了不到一時,墻邊一扇被藤蔓掩住的小門開了,出來一個身著大袖綾羅稠衫,挽著盤云髻的女子。她三十來歲上下,眼角已有了細紋,一雙眸子卻秋水橫波,媚態猶存,正是薛長興要尋的“蒔芳閣”老鴇梅娘。
梅娘見薛長興來了,也是訝異“當真是你我還以為,是我聽錯了。”她目光移向一旁的青唯“這位是”
“是我的一位朋友。”薛長興言簡意賅,“時間緊迫,我們換個地方說話。”
梅娘點點頭,將薛長興與青唯引入院中。
這扇暗門連著的是蒔芳閣側邊的一間小院。這個院子應該是梅娘一個人的居所,青唯進來后,迅速觀察周遭地勢,右旁靠街的位置,坐落著一個兩層高的小樓,小樓與街墻之間有一個狹長的池塘,這是唯一的死角。樓閣朝南開窗,臨窗望去,應該能看到整座院館與蒔芳閣前門長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