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辭舟尚未答,只聽后方漠然一聲“怎么樣了”
青唯舉目看去,一干士子當中,立著一個身穿襕衫,氣度威赫之人。
他長的一雙飛眉,雙目狹長,雖不失俊朗,但因顴骨太高,乍看上去有些孤冷。
周遭眾人都以他馬首之瞻,立在他跟前回話的居然是京兆府的推官。
“回小章大人,下官已初步查清,胡同盡頭的酒館叫折枝居,適才江虞侯在里面,后來又賊人闖入,大概”推官抬袖揩了把汗,大約是覺得案情重大,“大概是意圖伏殺虞侯”
青唯了悟,原來問話之人就是傳聞中的小章大人。
章庭與何鴻云齊名,乃當朝年輕一輩中的翹楚,他出生章氏名門,父親章鶴書官拜知樞密院事,妹妹章元嘉更是貴為當今皇后。章庭比何鴻云還要小一歲,論官職與實權,比何鴻云還要高一些,年紀輕輕已位居大理寺少卿。
上京城為防火患,重要的街巷間往往設有望火樓,適才火光沖天而起,很快便有潛火隊趕來。
章庭囑一行人撤去巷口,任潛火兵抬著唧筒、麻搭進去滅火,轉頭繼續問推官“查清是誰伏殺虞侯了嗎”
“尚沒有。”推官支吾道,“只知是早有預謀,殺手都穿著黑衣,而且”
“而且什么”
推官又抬袖子揩汗,“而且看樣子像是死士,能跑的全跑了,留下的一個活口也沒有,后槽牙里藏了藥,全死了,加之折枝居里硝煙陣陣,應該是炸了火藥,巡檢司的人也沒法追”
在場諸人都長了耳朵,適才聽那一聲巨響,都猜到是火藥了。眼下推官這一句話一出,一眾人等都把目光投向鄒平。
鄒平素日里便傲慢沉不住氣,眼下更是沒能穩住,先急了“看我做什么這、這火藥與我沒有任何干系”
這話一出,何鴻云不著痕跡地皺了下眉。
跟著章庭的士子中,頃刻有人笑出聲來“怪事,又沒人說是鄒校尉,鄒校尉這么急著否認做什么”
“是啊,莫不是做賊心虛適才胡同里那么大動靜,你底下的巡衛非說只是進了賊,不讓人進去瞧,眼下是怎么著又變成伏殺朝廷命官的大案了鄒校尉的巡衛究竟是沒長眼,把竊賊錯看成殺手,還是賊喊捉賊呢”
這話出,已然是個懷疑鄒平的意思。
章庭聽后,似乎并沒有往心里去,而是問江辭舟“聽聞江虞侯今夜在東來順擺席,可否告知為何又會出現在折枝居呢”
江辭舟道“我是在東來順擺席,席吃到一半,想念扶冬姑娘的酒了,聽聞扶冬姑娘曾是折枝居的掌柜,在酒館的樹下還埋了一壇酒,跟著過來取酒,遇到了伏殺。”
章庭又問“伏殺虞侯的大概有多少人虞侯近日可有得罪什么人,或是與什么人起過沖突”
“人數記不清了,待會兒小章大人可以問問我身邊護衛,至于近來得罪了誰么”江辭舟思索著,隨后笑了笑,“瞧不慣我的人多了去,我哪能個個都記著,沖突么,似乎并沒有”
“怎么沒有”江辭舟話未說完,便被曲茂打斷。
他與江辭舟酒肉聲色,一向最為投契,直將他引為知己,今夜見江辭舟遭伏殺,他心中不忿,早有猜測,指著鄒平道“此前小何大人莊上進賊,子陵被那賊人挾持,鄒筑遠不顧子陵安危,竟命身邊巡衛放箭事后他狡辯說他的巡衛乃衛尉寺弩箭庫出身,放箭極有準頭,不會傷了子陵,當時我還信了他,眼下想想,萬一那賊人兇狠,拿子陵擋了箭呢他的巡衛莫非這般神通廣大,連賊人會否拿人質擋箭都能預料到”
曲茂越說越憤慨,越說越覺得自己的猜測沒有錯,“巡檢司本就不該配弩,自從他升了官,帶著巡衛成日里招搖過市,他這幾個巡衛,誰不知道是從他父親的衙門里出來的衛尉寺是干什么的管的就是軍器火藥既然配了弩,如何不能拿火藥,適才還拼命讓巡檢司攔著胡同不讓人進,我看正是你想至子陵于死地”
今夜無論江辭舟還是章庭都宴請了不少人,其中前幾日去過何鴻云莊上的也不少,曲茂這么一說,在場諸人都想起來了
江辭舟與鄒平近日都是資蔭當官,鄒平是巡檢司校尉,江辭舟卻高居玄鷹司都虞侯,職銜比鄒平高出不少,不患寡而患不均,鄒平的家世還比江辭舟好一些,他氣不過江辭舟的官位比自己高,直覺是江家趨炎附勢,這一點他與不少人都說過。
再者,當日在何鴻云的莊宴上,鄒平瞧上了扶冬,還因為扶冬跟江辭舟起過爭執,這事許多人也記得,爭風吃醋么,原本也沒什么,然而聯想起今日種種,扶冬赴了江辭舟的宴,還暗自邀他去折枝居,鄒平看不過眼,一不做二不休,便說得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