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雀大道十分寬闊,御輦已經在中段停下了。
殿前司禁衛先行,在長道兩旁列陣,擋開前來瞻仰天顏的百姓。青唯藏在人群里,天色未明,四下熙攘擁擠,禁衛并沒有發現她。
不遠處有人喊了聲“官家”,青唯循聲望去,趙疏與章元嘉已下了御輦。
謝容與就跟在他們身后,他披著絨氅,發束玉冠,不茍言笑的樣子顯得有些凜冽,但那姿容依舊如玉似霜。
過長街并沒有什么特別的禮制,宗親們下了輦乘,侍從驅車跟隨其后。青唯看清為謝容與驅輦的正是朝天,握緊手中碎石,趁殿前司不備,并指一擲。
碎石擊中輪軸,發出細微的“喀嚓”一聲。
朝天愣了一下,立刻勒停了輦乘。前方,謝容與的眉心微微一蹙,他竟在鼎沸的人聲中辨出這聲異響,向人群看過來。
就是這一刻了。
青唯抬手要掀兜帽,正這時,只聽一旁激昂一聲“官家”
十數名身著襕衫的貢生不知何時聚在了一起,“敢問官家,何家偷換洗襟臺木料,貪墨官銀的傳聞確系屬實嗎”
“洗襟臺坍塌,何氏是否就是罪魁”
“當年洗襟臺下死傷無數,朝廷何時會治何氏的罪”
貢生們詰問聲聲,帶動周遭的百姓一起往長街上涌,禁衛們見此處群情激奮,集合兵力朝這里趕來,層層擋在百姓與宗室之間,青唯見狀,握住帽沿的手一松,兜帽重新垂下。
禁衛們人高馬大,青唯被推攘著阻在后方,她的視線被遮擋,剎那間望不見長街,但她沒有立刻離開,撥開人群,又欲往前方人少的地方去。
身后巷口忽然傳來低詢“見過這個人嗎”
“十九歲,姓溫。”
青唯心中霎時一涼,她回頭望去,居然是左驍衛拿著她的畫像正在人群里搜尋。
是了,她怎么忘了呢
左驍衛是知道她和小昭王的關系的,今日小昭王出現在長街,左驍衛算準她會來,必然會在此守株待兔。
那日藥商死在城外,那些人打的就是當著謝容與的面擒下她的主意。
今日的朱雀大道,宗室在,朝臣也在,更有為了洗襟臺憤慨難安的士子藥商,她若被擒,謝容與一旦保她就會惹上包庇之嫌,臟水沾上就洗不掉了,她不敢想到時會發生什么。
青唯一念及此,心中只恨自己沖動,她立刻后撤,所幸張遠岫就跟在身后不遠處,她借著他的掩護,避開左驍衛的搜尋,重新回到馬車上。
薛長興一見她,氣不打一處來“你是欺負你薛叔跛了腿,追不上你今日這場合,你要是被拿住,九條命都活不下來”
青唯自知理虧“對不住,我”
她不知當怎么解釋,半晌道“給張二公子添麻煩了。”
張遠岫看著她,溫聲道“姑娘傷勢未愈,適才人群擁攘,姑娘可有再受傷”
青唯垂下眼,搖了搖頭。
張遠岫于是沒再說什么,青唯跳下馬車,究竟想要做什么,適才他跟在她身后,看得很明白。
他撩開車簾,朝外望去,快到城門了,“雖然姑娘再三說什么都不要,城外的馬匹上,在下給姑娘備了行囊,里面除了衣物與盤纏,還擱了些傷藥,姑娘此去天涯,養好身上的傷固然重要,”他說著一頓,放下簾,看向青唯,“萬望心安。”
近日城中戒嚴,城門口也增派了人手,并不是所有的送輦馬車都不搜,只不過張遠岫這一輛掛著老太傅的牌子,城門守衛是故輕易放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