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到了二十里外的驛站,崔芝蕓與高子瑜已等官道外了。
青唯與張遠岫薛長興作別,來到驛站外,崔芝蕓立刻迎上來喚道“阿姐。”
高子瑜對青唯作了個揖“表妹的馬就在驛站的馬廄里,在下已與驛丞打過招呼了,他不會向任何人透露表妹的行蹤。”
青唯頷首“多謝。”
高子瑜搖了搖頭,對崔芝蕓道“我回馬車上等你。”說著,先行一步離開了。
青唯看著他的背影,回過頭來與芝蕓道“抱歉,我眼下是欽犯,想見你一面,只能通過高子瑜的名義將你約到此處。”
崔芝蕓垂下眸,安靜地笑了笑“適才表哥與我說,佘氏與他解親了。他說,惜霜這小半年折騰得厲害,背地里做了許多腌臜事,眼下無論是他,還是姨母姨父,都十分厭棄她。他說他心里只有我,仍希望我能嫁給他,他會讓我做正妻,待惜霜的孩子生下來,也只會認我一個母親。”
青唯看著崔芝蕓。
說起來,她比她小一歲,眼下還不到十八。
“不過我拒絕了。”崔芝蕓頓了頓,說道,“阿姐,我這幾日在江府等你,看明白了許多事,我知道了你究竟是誰,小昭王究竟是誰,我爹爹為何獲罪,當年江家一封狀書遞到御前讓欽差來岳州捉拿爹爹,不過是為了先一步保住崔家。我才知道許多事的好壞,并不如表面看到的那般,而我之前被這表象蒙蔽了太久,以為他人許諾我的,便會是真的。我若應了表哥,嫁給他做妻,或許會安樂個一兩年,可是今后,誰知會不會有第二個惜霜呢我出生低微,不過是商戶之女,以后表哥若仕途鵬程,誰知會不會有第二個佘氏呢”
寄住在高家的數月,或許在外人看起來沒什么,于崔芝蕓而言,卻是銘心刻骨的。
“我不想在回到那樣的日子了。我想像阿姐一樣,無論走到哪里,都能憑靠自己站穩。我已打算好了,等案子審結,我就和爹爹一起回岳州,跟著他學著做買賣,打理鋪子,等我能撐住家業,到那時再尋一個良人不遲。”
崔芝蕓說著,抬手挽了一下鬢發,她生得美,模樣還和初上京是一般明艷,但她看上去又有些不一樣了,或許是那份從小嬌養的柔弱終于在這一路風霜里洗去了吧。
人就是這樣長大的。
每一個人都一樣。
“我之前一直害怕見到表哥,我喜歡他,我擔心見到他就動搖了,就不想回岳州了。可是我今日看到他,發現其實釋然以后,割舍并沒有那么難,所以我要多謝阿姐,多謝阿姐一路帶著我這個負累上京,又替我嫁去江家,多謝阿姐把我從高家接出來,讓我見高子瑜最后一面,明白原來我也可以這么堅定。”
青唯道“你不該謝我,你應該多謝你自己。”
她這么一說,崔芝蕓就笑了“嗯,還有我自己。”
青唯道“你既然決定徹底離開高家,當初我嫁去江府,羅姨母給我準備了一箱嫁妝,你把它還了吧。那嫁妝我沒動過,不過箱子的暗格里,有個小木匣,里面有幾張圖紙,那是我自己的東西,你把它收好。”
崔芝蕓點了點頭“好。”
“還有,”青唯說著,從斗篷的內兜里取出一封信,“何鴻云的案子里,有個叫扶冬的證人,她這些年一直在尋找她的教書先生,那先生喚作徐述白,關于他的下落,我已經跟人打聽分明寫在信里了,你收好,來日轉交給她。”
崔芝蕓接過信“我是要把這信交給玄鷹司嗎”
“不是玄鷹司。”青唯道,“交給小昭王。那只木匣,還有信,等你見到小昭王,都給他。”
“還有”青唯沉默許久,解下腰間的玉墜,遞出去,“還有這塊玉。”
玉的水色很好,被青唯小心握在指間,觸及生溫。
深宮波云詭譎,步步機鋒,一封信、一只木匣,未必能取信謝容與,加上這枚玉,應該夠了。
他知道她喜歡這塊玉,總是帶在身邊。
“你告訴他,我一切都好,記得幫我跟他道別,跟他說,我走了。”
崔芝蕓點點頭,伸手接過玉。
玉石離手,指間只余下荒蕪的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