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覺得自己擔不起這樣的殊榮,如實說道,四景圖是他弟妹冒死取的,他只是做了個順嘴人情,在礦洞里搏斗是為了幫章蘭若,還有木匣子里那個錦囊,那是章蘭若交給他的,他都扔了,張遠岫又撿回來塞給他。
可朝廷上的人聽了這話,只是笑說他過謙,說曲不惟有個好兒子,夸他身上不愧有周氏的血脈。
殿上,那個比他還年輕的皇帝溫和地說,他義滅親,等案結后才論功行賞。
曲茂聽到“義滅親”這四個字,才真正意識到是自己把父親送進了牢獄,父親雖然有時候嚴苛,私心里是非常非常寵愛他的,如再給他一次機會,他也許不會這么做了,至少至少在山洞里搶木匣子時,他會借機把那匣子扔進火海里,讓它消失在山崩地裂中。
從前黑白分明的一切都被罩上渾濁色彩,曲茂跪在宣室殿上,舔了舔干澀的唇,最后道“我家有錢,我不要官家的賞。”他不求功名利祿,甚至不想當官了,他只想挨父親的一頓鞭子。
周圍的人都笑了。
也是因為他,滿朝員都愿意相信侯府一門的清白,曲不惟的過錯,由他一個人承擔。只是侯府還是不可避免地凋敝了,數日來,除了謝容與,幾乎無人登門造訪。周氏禮數周正地在府門相迎,府中上下見了這位小昭王,卻敬畏非常。
尤紹又去里院請曲茂,曲茂還是不見。
謝容與默坐了一會兒,謝過周氏,便起身辭去。周氏一路將謝容與送至府外,臨上馬車,周氏喚住他。
“殿下。”周氏屈膝一拜,“妾身知道侯爺所犯罪孽,牽扯多條人命,萬死不能恕罪。這一路若不是殿下為茂兒悉心鋪路,這么的侯府,想不受牽連都難,如何能如今日般置身事外。是故不管府中人怎么想,妾身都該替這一府老小謝過殿下。只是茂兒他從小就很糊涂,侯爺放縱他,妾身也以為,出身軍候世家的孩子,如不能子承父業,將來必然當不了官,倒不如糊涂些好。畢竟心事太重的人,未嘗能有一日開心,如可以懵懂無憂地渡過一生,有什么不好左右家底殷實,妾身是故從不勸他苦學。可惜糊涂的人,難免執著于眼前愛恨,他今日對殿下避之不見,心結難解,還望殿下能夠諒解。茂兒他其實不傻,他的心是干凈的,請殿下相信他,只要多給他一些時間,他就能想明白了。”
謝容與道“夫人言重了,我本有對不住他的地方,也知道依他的脾氣,我眼下不該登門,只是”
他本想說曲不惟眼下寧死不肯招出章鶴書,恐怕是有把柄落在了章鶴書手中,而當時在陵川,能被章鶴書拿住把柄的只有曲茂。曲茂忽然出現在脂溪礦山這事本就有異,他擔心曲茂是著了章鶴書的道。
可是即便他把這些說出來,曲茂就肯見他么周氏說得不錯,曲茂是個糊涂又干凈的人,一條道走到黑,一根筋直接從腦子搭往心上,他得自己想明白。
他能想明白的。
謝容與搖頭“算了,沒什么了。今日唐突登門,清執告辭。”
從侯府出來,還沒到午時。這幾日都有學生士子鬧事,馬車路過朱雀街一帶,被游街的人群阻滯,幾乎不能前行,宮中雖往城中各處增派了禁衛,因為趙疏沒有明令禁止,禁衛只能勉力維持秩序。禁衛長見江家的馬車被阻在了巷口,上前驗看,車簾一撩,里頭坐著的竟是小昭王。禁衛長怔,連忙吩咐隨行兵卒開道。兵卒在擁擠的街道分行列陣,兩旁的路人紛紛避讓,一個穿粗布衣的中年男子躲避不及,撞在一旁的一個學生身上,學生正是義憤填膺,斥道“做什么推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