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在大婚之夜掀開蓋頭之后,洗襟臺未歇的煙塵讓他的臉上失了笑顏,可是那份藏在平靜下的溫柔刻骨卻一分不曾減少。
即使在他跪在先帝的病榻前,許諾會厘清案情還以真相,許下那個天地自鑒的決心后,他也從未想過要舍下她。
只是可能這就是為帝者的宿命吧。
有人相伴只是一時,這條長路注定孤寂,前塵因果洶涌澎湃地把他們推向分岔口,他們卻不能像尋常夫妻那般拋下一切奔往彼端。
是故沒有兩全法。
趙疏道“你說這些年你做錯了,你不該是只做朕的妻,而是朕的皇后。”
“昭化十四年初春,朕大婚,朕等在東宮等候迎娶的,從來就不是一個皇后,只是朕的結發妻。”
趙疏蹲下身,看入章元嘉的眼,她的眼中有淚盈盈,“你說這一路你沒有陪著我,你也錯了,正因為你我總以尋常夫妻彼此相待,我才不是孤單的,這幾年我才能撐下來,所以今后無論發生什么,在我這里,”趙疏伸手撫上自己心口,“結發妻的這個位子,誰也不能奪去。”
廢后的旨意下得無聲無息,幾日后的廷議上,趙疏擬好圣旨,仿佛是順帶著提了一句。
隨后群臣默然,只有禮部的官員站出來接了旨。
圣旨廢章氏元嘉皇后之位,降為靜妃,罰去慈恩寺思過贖罪,十年不得返京。
章元嘉是在三日后離宮的,這年的冬天竟不太冷,幾場急雪過后,很快有了回暖的跡象,章元嘉離宮當日竟落起雨來,細雨纏綿不舍,宮中的妃嬪都來送她,連尚在病中的蕓美人也來了,章元嘉立在雨中淡笑著與眾人道別,隨后帶著醫婆與婢女,輕裝簡行地上了路,駛往遠方。
章元嘉離開的當夜,已經歸還皇祠的皇后鳳冠與袆衣就被宮中的一個姑姑從祠中請出,重新捧回了元德殿。
跟在姑姑身旁的小宮女問“姑姑,官家讓我們把廢后的袆衣放在這里,今后新后瞧見了問起,奴婢們該怎么答呢”
“新后”姑姑笑了笑,“哪里還有什么新后咱們這一朝,再也不會有皇后啦。”
她收拾好袆衣,走向殿門,天上的月是圓的,元德殿的宮人散去多半,今夜格外寂靜,好在靜夜不冷,今年的冬是個暖冬,姑姑笑著道“暖冬好,暖冬宜養身,等靜妃到了慈恩寺,小皇子也能平安生下來了。”
宮女不解地問“姑姑,靜妃是戴罪之妃,她的孩子還是皇子么”
“當然了。”姑姑望著天上的圓月,“在官家心中,不會有一個孩子比得過靜妃之子,靜妃腹中這個孩子,非但會是皇子,許多年以后,待一切徹底過去,他還會是我們的太子呢。且待來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