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們像動物一樣追求快樂或避免痛苦時,我們并不是真正自由地行動,而是作為欲望和渴求的奴隸而行動。
邁克爾桑德爾公正
黎明卿帶我進入了基地的解剖室。
這一次要解剖的不是我出生時遇到的血口巨蛇,也不是渾身布滿足以刺穿鋼板的劇毒白色尖刺的穿彈獸,而是一團從未見過的肉粉色“史萊姆”,整體形象類似一張被斧頭劈開的人臉。
兔子般的三瓣嘴,拉鏈狀的牙齒,野獸般毛茸茸的四肢、爪子和耳朵,果凍或者橡皮泥一樣軟癱地趴在解剖臺上,正在像蛞蝓類的腹足綱動物似的緩慢爬行。
黎明卿說,這是生骸,一種很常用的實驗動物。這只生骸的名字叫“米蒂”。
丑萌丑萌的。似乎在爸爸的盆景箱里見過一大堆。
穿好手術衣,我戴上手套,順毛似的摸了一把這只生骸,意外地發現它體內有脊柱。
因為知道所有脊柱動物都能跟人一樣感受到痛苦,我問黎明卿要不要對生骸使用安樂術,得到的回答是米蒂雖然能感到痛苦,但卻是不死之身,沒有必要。
至于麻醉,做送到前線基地里的藥劑價格高昂,作用在實驗動物身上,基地負擔不起。
我表示理解,下刀剖開了這只偶爾會發出不明音節的生骸。
粉色的血濺到了口罩上,耳邊似乎響起了凄厲的尖叫聲,我眨了下眼睛,抬頭望著旁觀我首次解剖生骸的黎明卿,“爸爸,剛才是不是有什么聲音”
黎明卿語氣平淡,“沒有呢。”
可是我好像真的聽到了
我低下頭,看著腹部皮膚和肌肉被切開、用拉鉤分向兩邊,露出還在跳動和收縮的粉紅色內臟的生骸。
是你在哭嗎
原來生骸都是承受不住深淵的上升詛咒的人變成的。
我與這個世界產生了巨大的割裂感。
從黎明卿的行為上看,他尊重所有為科學獻身的人的生命,每一個在實驗過程中變成生骸的人的名字他都記得。可他又如此的殘忍,連人體實驗失敗后的生骸也要再度利用,不曾給予他們一絲善意。
我曾無意間得知了特級遺物“精神隸屬機”能將使用者的自我意識復制到另一具身體中,讓復制體成為主體的分身的存在,理論上它能讓人永生。我對永生并無興趣,只知道最初那個還不是黎明卿的“波多爾多”,已經被他的復制體殺死做成了白笛掛在胸前,從此喪失了大部分人性,卻又并非全無人性。
為了達成目的,他可以犧牲一切,但每次實驗的第一個實驗對象都是他自己,只有自己不符合實驗條件,才會開始犧牲別人。
我感到迷茫,爸爸的研究到底是為了人類的未來,還是為了滿足自己的研究欲呢
把人當作物品一樣去利用,絕對違反了人類的道德底線,卻不會對此產生任何道德負擔。也未必不明白自己的行為有多么惡劣,卻從未想過停止。
和這樣的爸爸討論道德,沒有任何意義。
原以為我會因此和黎明卿鬧別扭的古艾拉松了一口氣。
“怎么會,我又不是三歲的小孩子。”
隔著一道鐵門,我甚至有心情和他開玩笑。
“是是。那么六歲的奧羅拉女士,要出來和您忠誠的仆人一起去吃點東西嗎今天有泥草魚刺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