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回過頭來且看東京城。高俅點將聚兵,如今已經具是到齊,當下上稟趙佶,選一良辰吉日,祭旗辭駕登程。卻是三月好風光,香風細細,瑞靄飄飄。大小官員都在長亭餞別。高俅戎裝披掛,騎一匹金鞍戰馬,前面擺著五匹玉轡雕鞍從馬,左右兩邊,排著丘岳與周昂兩個,背后許多殿帥統制官、統軍提轄、兵馬防御、團練等官,參隨在后。那隊伍軍馬,十分擺布得整齊。
卻是他與東京禁軍中,精挑細選得來的三萬所謂精兵,統兵之將為丘岳、周昂,各引一萬軍,及御前飛龍大將酆美與御前飛虎大將畢勝二人,各引五千精兵。
三萬京師禁軍匯同七路節度使精銳,十萬大軍登程望濟州進發。沿途路上高俅于軍士們甚是縱容,彼輩去村中縱橫擄掠,亦于包庇。黎民受害,非止一端。
“剿匪剿匪,也不知誰人是匪!那梁山泊都不曾過來借糧,反是遭官軍拖累的破財,呸!賊配軍,就是賊配軍。東京的賊配軍,也依舊是賊配軍。”
“這高太尉本就是個賊心賊肝的人!現下里領兵,叫這伙兒官軍也盡做了賊了。”
卻是大軍過處,不僅尋常百姓之家遭殃,便是當地富戶也破財不少。那些個軍士打著高俅的招牌,借口收攬軍需,固然不敢殺人掠財,但抓雞趕鵝,順手牽羊的,卻比比皆是。如此出了京畿,進入京東兩道后就更變本加厲。
所到之處,只把好百姓家養的豬羊雞鵝,盡都吃了,還需要地方上湊出錢糧孝敬。而那這般真賊匪一樣的行徑,卻也沒有惹來老趙家官僚們的彈劾。非是因為他們懼怕蔡京、楊戩等人的聯手,實乃是習以為常。
也就是王煥、韓存保等軍將們看不過眼,說上兩句。文人們才不管呢。
蓋因為在文人士大夫得勢的老趙家,那處置地方農民起義的通常做法,便是把一地百姓殺光殺絕。知道去年嶺南劉花三起義,被李珙擊敗俘獲的上千義軍是什么下場嗎?被盡數坑殺之。而劉花三家鄉周遭又有多少無辜百姓被秋后算賬么?由是凋瘵,不復昔日之十一矣。
便就是老趙家的好基友——文人士大夫們,亦是承認:官兵盜賊,劫掠一同,城市鄉村,搜索殆遍。盜賊既退,瘡痍未蘇,官吏不務安集,而更加刻剝,兵將所過縱暴,而唯事誅求,百姓嗷嗷之聲,比比皆是,民心散畔,不絕如絲。
百多年來趙宋朝廷經歷的起義次數,比趙宋建立的時間都要繁多。彼輩人對起義者的手段也早就不是秘密,屠戮誅絕、招安以及“或招、或捕、或使之相找”三策并用。
十節度當初誰沒被官軍圍剿過?那山下被斬盡殺絕的村落,可不是一個兩個。但凡上頭調來將士,非賄知府轉運使,即賂防御使、安撫使,而那些路里的高官每得了賄賂,哪還管那派遣軍官的庸懦。那武官費了本錢,弄得權柄上手,自然要姿意猺剝軍糧,殺良冒功,縱兵擄掠,騷擾地方,把舍出去的錢財加倍的撈回來,每每反將赤子迫逼從賊。自此“賊”勢反而更加坐大。
由己推彼,幾個老將再看眼下的一幕幕,也不過是如此罷了。
對比那些,眼下興仁府、廣濟軍的百姓只是破財,已經是無比的幸運了。
王煥這些人物在趙宋官場上廝混了許久,又如何不知情?那一個個都是心思靈通之輩,縱再看不過眼,也只做看不到罷了。
文人徹底掌權的趙宋官場,那有棱角的武人,不是死人,就已是廢人,焉能做據節度使高位?是,老趙家的節度使之位,是已經大不如當年。但品級猶自放在那兒的,依舊是朝廷正經的高官。
這幾位老將死了后,那都是要被上謚號的。
是以,混到如此地步的幾位老將軍,那怎可能不是‘見多識廣’之輩,不是深得為官之道的幼稚之人?仁愛之心他們或許有,可沒人會管不住自己的這張嘴。
眾將中以王煥為首,韓存保為副,要說這第三就該是徐老袁徐京了。此遭廝殺他身邊多出了個幕僚,不是別人,正是那避居京郊的聞煥章。
這人名頭幾位老將多有耳聞。他們這些綠林出身的武將,往日在官場上可受過不少冷眼,不是誰都有韓保存那樣的來歷背景的,可以無視冷言譏語。如是幾人便多結為一伙兒,那聞煥章乃是徐京的救命恩人,他們幾個誰人不知?
幾個老將軍湊到一起,那聞煥章便是軍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