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江往日里自詡懷才不遇,有志不得伸展。打心眼里便就想做官,想要出人頭地,光照門楣。因為他雖不被文人墨客視為同類人物,但從內心里講卻是一個很“正統”的文人士大夫。中國傳統的文人士大夫就沒有不想為官的。畢竟,“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乃儒家之根本思想之一。
如此,宋公明不是江湖草莽。
水滸里他一心要招安,為的不止是做官,更要有實現理想。
而在他無心做皇帝的情況下,那受招安做大宋的官兒,無疑是最好的選擇。
士大夫都愿意做官,梟雄才會想著做皇帝,而晁蓋那樣的江湖草莽則只愿意做山大王,痛快一時。
宋江成長的背景,內心的矛盾,行為的沖突,與他終生追求的夙愿交織在一起,都可以說是一有著人生追求之士大夫的心路寫照。
從某種意義上講,與其說宋江忠于招安,不如說宋江從未造反。其內心遵從的是儒家“忠君愛國”之思想。與水滸背景下,宋江忠誠的、熱愛的也只能是額大慫。
對于李逵等人物,造反是為了有肉吃有酒喝,腦袋掉了碗大個疤,死不足惜。而對宋江,造反是為了引起朝廷的重視,以更高的姿態回歸仕途/正途。為了這一目標,在宋江心里,同樣是死不足惜。
可以說,宋江與其手下的一眾草莽弟兄是有本質區別的。那些被宋江一拜便折腰的朝廷軍將,與他倒是有幾分相似。
他的悲劇只在于,自己明明是一卑賤小吏出身,卻偏偏做了一有儒家理想抱負的封建傳統士大夫。命運使然,教他被迫走了一條非主流報國之路,他的造反,真從不是為了造反。
陸謙一直挺討厭宋江,討厭的便是宋江的這套思想。但宋江于他眼中,卻絕非后世一些人眼中的那個徹頭徹尾的自私自利之人,更不是一純粹利用兄弟性命染紅自己官帽的無恥卑劣之徒。
他極其厭惡宋江的思想。這種思想不聞就能感覺的出理學那種濃郁的腐臭味兒。施老爺子可是元末明初的人。彼時理學早已經做大,在元末爭霸戰爭中,如鄭玉、王翰、楊維楨、沈夢麟和藤克恭等,對元朝忠貞不二的漢人文人士大夫,那就是陸謙對宋江對理學惡心至極的原因。
宋江堅持走入招安路線不動搖,乃是出于他內心之思想。陸謙就以為這人有種封建大家長范兒,他自認有責任為自己的弟兄負責。無論這些“兄弟”是怎么坑蒙拐騙來的,是他怎么虛情假意拉攏到的,那就是他的小弟,他要負起哥哥的責任,并且堅信自己的“認知”是絕對正確的。這乃是一種信念,將自己最宏大的理想賦予每一位弟兄——為國效力,光照門楣,而絕不允許有任何人破壞它。
于《水滸》言,在宋江真的無心當皇帝下,憑心論,招安是最符合梁山集體的最大利益的。當然,是否符合每個個人的利益便不好說了,很多軍官在征方臘后受封的職位還不如上山前,如呼延灼、關勝二人。盧俊義、柴進這些上山前的大富大貴的,上山后家業都沒了,最后換個低級官職那不是搞笑?但是,作為梁山這個整體來說,這是最好的出路。
宋江他“真心”為梁山集體利益著想,因為這利益與他的人生理念是一致的。為了這個,他可以隨時送其中任何一個個人(包括他自己)去死。
這種“大公無私”又何嘗不是一種極端的“自私”呢?
可以上的宋江是《水滸》中的宋江,那是一個已經固定了的文學形象。卻絕不是現在的宋江。
現在的宋江是一個活生生的人。是一個身處不同的社會大背景下的人。
縱然依舊“忠君報國”,那忠的君王也可能不再是趙天子,報的國家也可能不再是大宋朝。
“西軍勁旅固然精銳,梁山兵馬又豈是等閑?”宋江雙手籠在小腹,眼神迷離,“他既然能贏的一次,如何就贏不下第二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