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延慶、楊惟忠、趙明、焦安節等等,他們相互觀望、相互窺測著彼此的面色神情,卻沒人不肯開第一腔,做這出頭之鳥。
一時間大堂中一片寂靜。
過了好久,大家才聽到北路西軍都統指劉延慶開口,在小種沒有到場的情況下,他認為自己在入關西軍中的地位是當數第三的,而局限于北路軍,自然就是僅次于種師道的地位。
如果別人有顧慮,不敢首先打破沉默,那么理應由他來打破。就像皇帝發問后,眾官僚為難,這時候就該是由宰相來大破尬局。
“灑家半生戎馬,出生入死,絕非貪生怯戰之輩。”他字斟句酌,盡量做出副持重的樣兒來,但文采有限,肚子里墨水不足,說不到三言兩語,就露出軍漢本色來。“想我軍自前年時候就兵不解甲,去歲從入關,先戰河東,后戰河北,更可謂是馬不停蹄,好不容易還北地一大致太平,將士們筋疲力盡,如何這又要出征江南了?依我之見,還是來年再動兵戈為好。”若是打梁山軍他不會說半個不字,喪子之痛叫劉延慶恨梁山軍入骨也。但是方臘跟他有什么仇什么怨?
劉延慶率領部分鄜延軍前往蜀地鎮壓川南彝民之亂,血洗瀘南,當地人民恨不得寢他們的皮、食他們的肉。而戰爭中,他自己的部下也損失不小。這剛剛從川南回來就被被調來中原,先打河東后戰河北,確實疲憊。更重要的是,這鄜延軍連連廝殺之見消耗,就不聞增補,因此聽聞宋室還要調他去江南廝殺,甚是抗拒。
劉延慶的結論雖符合種師道的愿望,但他說得太不加遮掩了,甚至太愚蠢了,非但不能為種師道張目,反而可能成為對方攻擊的口實。
大將楊惟忠的面頰抖動了幾下,連帶也扯動他的頰髯,似有動怒之勢。
但在他開口之前,年輕性急的劉锜已經搶在他前面說話:“太尉此言差矣!俗話說,“養兵千日,用在一朝”,我輩分屬軍人,久受朝廷恩祿,一旦官家有公事勾當,正是我輩效命之秋。怎得推托抗違,私而忘公?小將之意,還當遵旨出師、報效國家為是。”
劉锜的話表面上是駁斥劉延慶,但實是項莊舞劍,意在沛公,這“私而忘公”四個字的分量下得很重。就是種師道聽了,也不禁皺皺眉頭。
他年歲已大,最不愿意看到的便是身后英名有污。
劉锜的言語雖甚是不客氣,卻正點在種師道的要害處。而他也可以說是今日帳中,可以最不買劉延慶顏面的人之一。
作為劉仲武的兒子,在大哥已喪的情況下,劉锜已經是他這一族在軍中的代表了。而且背靠著譚稹,只就是論事,還真的不怯劉延慶。
他主張遵旨出師,是既考慮了自家得失,也是有意在尋劉延慶的麻煩。種師道的擔憂未嘗沒有道理,可他為了討譚稹高興,只能故意如此。至于針對劉延慶,那是劉延慶自己留人口實。
稍后就是楊惟忠,以相同的理由支持劉锜的主張。“好男兒當從刀槍上搏得富貴,太好機會,豈容錯過。”他因為出身的緣故,歷來都將“恪遵朝命”掛在嘴邊,現下也自然是遵旨出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