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面到現在,余笙一直很平靜,有時對他甚至淡淡的,可今天這場雨,仿佛讓江述看到了從前的余笙。
一個眼睛里都是江述的余笙。
他心里莫名安定,又隱隱期待,也不想再費心試探,糾結猜測。
時間那樣寶貴。
余笙一直沒有說話,也沒有再直視他的眼睛。
他盯著傘柄上掛著的那根淺藍色的掛繩,緩緩說“其實那年,你離開的第二天,我就去找你了,你不在醫院,我又去了你家,我看到那封信。”
他低著頭,笑容有些苦澀,“我反復看了很多遍,想了許久,也記不起你提到的,我們真正的初見是什么時候,在哪里。”
“我想,那個時候你一定對我很失望。”
他目光掃過她眼角的一點濕潤,“笙笙,你說新年的愿望許給我了,可我現在并不幸福。”
余笙盯著銀白色傘柄上的按鈕,唇瓣微動,終是止住,沒有開口。
沒有得到回應,江述心底隱隱失落,但并不意外。從見到她那一刻,他已經做好一切心理準備,面對余笙的任何情緒。
他深舒一口氣,重整思緒,“這幾年我一直在找你,我問過你哥,也去過你外婆家,在瑞士的朋友也會定期去那邊的房子看,但一直沒有你的消息。”他握緊她肩膀,認真看她,“余笙。”
遠處忽然一陣喧鬧,打斷江述未盡的話。
巷子里涌出許多人,慌慌張張往上山的方向跑,依稀聽到有人說,山上寺廟里的誰出了事。
余笙心里一驚,攔住其中一人“發生什么事”
那人語氣焦急“廟里那個姓周的義工,好像他老婆快死了,想不開要跳崖呢”
那人著急上山,話沒說完就跑遠了。周成濤初來廟里的時間比余笙還早,一直很照顧她,發生這樣的事,余笙意外又震驚,她沒有耽擱,立刻跟著眾人趕去他們說的那個山頂。
江述隨即撐傘追過去。
雨天路滑,上山的路很不好走,江述幾次提醒要她慢一點,最后直接牽住她的手,帶她一起爬坡。
到那里時,圍觀的人已經里三層外三層,駐島的消防和民警也來了,余笙擠到最前面,看到周成濤一個人孤零零坐在山崖邊的大石頭上,全身已經濕透,雙腿懸空,下面是近九十度的斜坡,山底全是尖利的硬石和多刺的灌木,人掉下去,必死無疑。
他形容枯槁,臉上沒有一絲血色,望著天上整片整片的烏云發呆。
民警穿著雨衣,還在不停地勸。
“沒人能幫我。”
周成濤的嗓子已經啞到只能發出很小的聲音,需要非常仔細才能聽清。
他不斷重復這句話。
沒人能幫我。
“為什么,我已經盡了全力,我不怕傾家蕩產,我有錢,我有很多錢沒有用”
他低下頭,抱住腦袋,面容憔悴,“我太累了。”
有人在后面小聲說,周成濤接到醫院的電話,他的妻子病危,情況很危險,正在搶救,他年幼的女兒也已經被家里的老人接到醫院。
“太可憐了。”他們說。
余笙望著不遠處痛苦絕望的男人,心底涌起無盡酸楚,緊緊攥住拳頭。
消防員腰上拴了繩子,繩子另一端被固定在一棵粗樹上,悄聲從他身側慢慢靠近。
周成濤突然失控“別過來”
他說話時,全身都在用力,身子又往邊沿挪動了一些。
消防員立刻駐足,雙手攤開,“好,我不動,可是現在還在下雨,你坐那一不小心就會滑下去,你過來,有什么話咱們慢慢說,我們可以幫你。”
余笙忍不住往前邁了一步,“周師兄。”
江述拉住她,將人往身后扯了一下,目光淡淡望向周成濤,“你以為死了就能解脫,一了百了嗎”
他聲音不小,一瞬間所有人全部安靜下來,視線集中在他身上。
江述往前走了兩步,讓周成濤可以聽清他的聲音,“你是不是覺得這個世界上你最痛苦,你最可憐最無辜你有沒有想過你的妻子。”
周成濤回頭看他,一雙眼隱在被雨水打濕的鏡片上。
“她已經被病痛折磨,生不如死,你現在這樣只會增加她的痛苦和負擔,讓她心存愧疚,不得安穩。何況她還沒死,只是病危,你不第一時間趕去陪在她身邊,卻在這里尋死覓活,是男人嗎”江述搖頭,“你只感動了你自己,卻不是合格的丈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