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的窗戶里透進來今天的最后一縷日光,空濛之中萬千塵埃浮游,他的聲音比那些塵土還要輕。未來不可預見,所以他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沒有絲毫底氣。他拆開一卷新的繃帶,看到楚辭脊背上的暗紅傷疤,莫名的就想起了蝴蝶。
仿佛那傷疤會幻化成一只只猩紅的蝶,從他掌心飛走,從他面前飛走。
于是他內心生出一種極端的沖動,想要低頭去親吻那片傷疤,想要將楚辭擁入懷中。
他伸出手,穿過塵埃的海洋,就在指尖將要碰到楚辭的肩膀時,楚辭忽然問“不用包扎了”
“要。”西澤爾收回了手,重新將繃帶整理好。
最后一縷亮光消失了,黑夜降臨。
老婆婆睜開眼,她第一次醒來的時候覺得身邊擠擠挨挨的,吵得她頭暈。隨即又昏昏沉沉的睡了過去,直到剛才再次醒來。
屋子里一片光明,似乎是白天,她并不知道自己身在什么地方,陽光落在她臉頰上,沒有溫度,但有些刺眼。她張了張嘴,隨即發現自己口鼻的位置扣著一個氧氣罩,四肢僵硬虛軟,似乎也沒什么知覺。
“您醒了”一個熟悉的聲音問道。
她費力的偏過頭,看見楚辭坐在病床邊,他似乎在看什么東西,說著將終端上方漂浮的對話框撤銷。
老婆婆聲音沙啞的問“他們呢”
“撒普洛斯去睡覺了,”楚辭道,“埃達女士正在和黛瑞亞女士談事情。他們都沒事。”
老婆婆示意楚辭拿掉她嘴唇上的氧氣罩,低低的喘了一下,道“是你找到我們的”
“是我和萊茵先生,”楚辭解釋道,“我們在二十三層找到你們的。”
“我已經忘記了什么時候去的二十三層都怪卡萊,真不知道她總是在搞些什么。”老婆婆說著,又急促的喘了一下。
楚辭只好把氧氣罩再次扣在了她嘴唇上,道“您不要說話了,先休息吧。”
老婆婆再一次閉上了眼睛。次日清晨他們返回一百三十六層,撒普洛斯坐在飛行器窗戶邊發呆,半晌,忽然問埃達“我們以后真的不能再回八十七層了嗎”
“沒說不讓你回去。”卡萊埃達看著終端上的財報,漫不經心的道,“只是最近形勢不明,凜坂的真正意圖我還不清楚,莫利又病得不輕,待在八十七層你來照顧她”
她說著抬起頭,語氣譏誚“別說照顧,你恐怕連醫生的醫藥費都付不起。”
撒普洛斯沮喪的垂下了頭,大概是覺得她說的對。
“你都這么大了還一點長進都沒有,”埃達皺著秀麗的眉,道,“以后要是莫利死了,或者我也死了,你自己能活下來”
撒普洛斯脫口而出“你們不會死的。”
他頹喪的揉了揉自己略長的頭發,半晌道“在二十三層的時候,我真的以為莫利要死了。”
“她都已經活了那么多年,我無法想象她竟然也會死亡。”
卡萊埃達平靜的道“人都會死。”
“對啊,”撒普洛斯眼中有不可磨滅的哀傷,“后來我意識到,她也只不過是個普通人而已,她真的會離我而去。”
卡萊埃達靜靜的看了他幾秒鐘,忽然開口,語氣很無奈“那個女人為什么會生出你這樣又蠢又天真的兒子她竟然想讓你去爭奪資產。”
撒普洛斯撓著腦袋“可能,她生你的時候用光了所有的聰明,到我就沒剩下什么了。”
卡萊埃達伸出手,在空中懸了幾秒鐘,最終落在了弟弟毛茸茸的頭頂。
撒普洛斯有些驚訝,因為自從十歲之后,埃達很少和他這個弟弟有什么親密的舉動,如今已經過去了十幾年,他已經快要忘記,曾經的少年歲月也是溫柔的。
卡萊埃達其實不算他真正意義上的同胞姐姐,這個秘密現如今只有他們姐弟倆知曉,連莫利都不知道。他們只是同母異父。卡萊是他的母親和他的叔叔私通生下來的,后來事情敗露被丈夫得知,她因此憎恨這個女兒,撒普洛斯降生之后為了討好丈夫,她將女兒卡萊賣給了地下黑幫。
但即使如此,在卡萊埃達十歲之后,到她被掃地出門之前的那段時間,依舊是她人生中最黑暗的日子。哪怕后來在黑幫里做最底層的奴役也不止于此。她母親是一個極度愛慕虛榮,為了目的不擇手段的女人,她根本不會在乎別人的感受,更遑論給兒女們“愛”。金錢和地位在她心中當屬第一,因此當丈夫得知女兒卡萊的身世之后,雖然顧忌面子并未將他們母女趕出家門,但是態度卻異常冷落。這是她完全無法忍受的,于是她將這一切都怪罪在年幼的女兒身上,經常當著丈夫的面用盡手段虐待她,企圖以此換取丈夫的原諒。
可是那個男人只會冷眼旁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