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幾個女孩,在跳舞。
忽然間,一束明黃似利箭穿行,驀地射中他的瞳孔,將他的視野映得明晰清亮。
那銳利的顏色,似乎來自九重天上,那場絢麗如巖漿的日光。
季澹一時分不清,那到底是一個人,還是一束光。
總之,它在跳動。
搖搖晃晃、腳步虛浮。每個關節都僵硬笨拙,左右兩邊明顯不太協調。抬腿時綿軟無力,跺起腳來又笨重拖沓。
可是,夏寒腦海里忽然蹦出個念頭。
他覺得那是一束,會笑的光。
她在那么遙遠的地方。山包高聳,日光輝煌,她的聲音不可能傳到這片草地上。
可她的肢體似乎會說話,會笑,甚至能給予人的靈魂一個擁抱,熾烈又明快,讓人重新升起勇往直前的希望。
夏寒的胸腔里,忽然感受到了一點暖盈盈的火光。
那里原本躺著一只即將燃盡,火星微弱得看不清的蠟燭。
此刻,蠟燭被那束笨拙跳動著的明黃色利箭重新點亮。
他的指尖動了動,朝向前方。
他眼中的霧氣薄薄地褪下一層,涌動起潮汐般微弱跳動的幽光。
趙森正攥著對講機,緊緊盯著大監視器。看到這一幕時險些飆淚,鼻腔酸得像塞了顆洋蔥。
季澹對這場戲最終的詮釋,居然比他之前試戲時的滿分表現,更強出巨大一截。
藝術永遠沒有上限。
再厲害的學神做數學卷,最多也只能拿一百五十分。可如果是在藝術領域,天才和平庸之輩的差距,甚至可以用一千分、一萬分作為單位衡量。
季澹在試戲時,已經貢獻了一百分的演技和理解。
而他現在的表演,其精湛絕妙,甚至無法用分數衡量。
這幾乎要超越演技、超越熒幕、也超越一切具象的載體,模糊現實和故事的分野,強力地撼動那些,凡是生而為人,靈魂深處就必定存有的,自遠古時期流傳下來的本真共鳴。
更重要的是,他真的演出了一部分,在他之前的演藝生涯里,從沒有體現出來的東西。
演技是生活閱歷和感受的沉淀,每個演員都會不可避免地擁有自身的局限。即使是冠絕影壇,穩坐第一把交椅的影帝季澹,他昔日表演中存在的缺陷,也是導演圈公開的秘密。
他沒有自我,沒有遇見過一個讓他相信現實可以美好如夢幻的人。
因此,他演不出那種乍見曙光的積極,演不出生命忽然得到救贖和擁抱時,那種豐盈的層次。
可現在,他眼中映著虞嬋的小小倒影,于是他靈魂深處所有的干枯和彷徨,仿佛都在逐漸痊愈。
如同在沙漠中長年累月暴曬的種子,忽然落進一汪清冽冰涼的甘泉。泉水對種子給予了無限耐心的溫柔滋養,以及極致信賴的寬容擁抱。
這懷抱具象為水面上一圈一圈的波紋。而令波紋源源不斷蕩出的那股力量,就是令人熱淚盈眶的蓬勃新生。
無論那是夏寒也好,是季澹也罷。趙森只覺得,就在這個瞬間,他看到了一個更加崇高的、嶄新而純粹的生命。
它飽滿豐盈,美好得無與倫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