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著急,趙導您放心,我既然答應了,就一定會認真做。”
她婷婷站在那里,日光如朱橙明黃的油墨彩調,和著她外套上質感高級的緞光一同流淌,像是調色盤里以光為媒介暈開的顏料,將她纖薄卻富有力量感的身軀籠罩起來,一切都美得無法言說。
一瞬間,趙森幾乎要以為是神跡降臨,才令他親眼看到他拍片所追求的畢生理想。
驚艷的景觀、近乎夢幻的氛圍、復雜且有層次的積極情感。
還有,真正的演員。
趙森叫助理把大家召集到一起,和大家隆重介紹虞嬋的加入。
盡管她只會在結尾處參與幾個鏡頭的拍攝,但對整部電影來說,這依舊具有十分重大的意義。越懂行的人,越明白其中的分量。
趙森從人群里一把拽出副導演,當著大家的面按住他的頭,倆人一起向著虞嬋深深地鞠了個躬。
他本來打算連鞠好幾個,虞嬋眼疾手快,將兩人一把扶住“舉手之勞,不用這么客氣。”
她一邊說,一邊趁大家都不注意的時候,朝季澹發出一枚迷人的k。
那k靈動得像奔跑在春日森林里的小鹿,濕漉漉地蘊著暖光,見之難忘,一眼萬年。
這是她絕不會在舞臺和鏡頭下顯露的表情,獨一無二,只留給他。
季澹努力將唇緊抿成一條線,竭力維持著若無其事的日常神色。
可腦海已經被那對清冽的眸光完全占據,連每條血管、每根神經都雀躍地跳動起來,砰砰作響地訴說著對她的喜歡。
他完美不似真人的外殼就這樣被打碎一條裂縫。在心潮間洶涌肆虐的愛慕化為一抹笑意。微揚的唇角悄然吐露出他深埋于心的秘密。
群演忽然多了一個人,站位就得重新安排,布光、機位都要跟著變化。各部門烏泱泱地忙活了一陣,很快全都準備就緒。場記走到鏡頭中央打板“鳴夏最終幕第五場,三、二、一a”
話音落下,鏡頭中央,忽然升騰起一種充滿故事感的濃郁氛圍。
季澹那雙妖孽般俊美的狹長黑眸,蕩起迷茫且沉郁的霧氣。分明五官并無變化,但微表情的巧妙變化,令他頓時失去了以往的華麗與矜貴,完全與抑郁癥學生夏寒的身份融為一體。
日光絢麗輝煌,像滾燙的巖漿。藍海白冰清冷瑰麗,一望無際。
這世界極盡千種色彩、萬種斑斕。可他眼中卻空無一物,似乎面前只有兩口深淵,黑洞般深不見底,無聲而壓抑地吞噬了一切。
他臉上仍帶著淺淡的笑意和健康的人們不同,那絕不是發自內心的喜悅,而只是一種隔閡感深重的自嘲,是自我防御性質的假面。
抑郁癥患者并不都是常日以淚洗面,有些患者甚至會比健康的人笑得更頻繁。
季澹覺得,那個不愿傷害任何人,寧愿自己默默承受一切的夏寒,應當也是這樣的一位患者。
他搖搖晃晃地朝前路走去。看似走入眾人眼里漫山遍野的絢麗,實則是踏入他眼中幽暗猙獰的深淵。
日光越璀璨,他的茫然和倦怠感就越重。他的腳步變得緩慢吃力,無形的繩索纏住了他,一圈一圈,他漸漸喘不過氣。
也不知道是哪部分肌肉率先罷了工,他忽然失去平衡。啪地一聲輕響,天旋地轉,他費力地思索了一會,才發現,自己已經倒在了地上。
風靜下來,象征希望和積極的云朵和日光,總算看不到了。指縫間是雜草嗎還是冰雪不重要,總之沒有半絲溫暖。
遠處似乎有歌聲。
夏寒倦怠地抬了抬眼皮,薄白的眼瞼泛著血絲,是多日飽受失眠之苦的明證。
朦朧灰暗的視野里,輕緩眨動的眼瞼之間,一幀一幀地播放著遠方的風景。
歌聲斷斷續續地傳入夏寒耳中,像一臺老舊的唱片機,卡頓地播放著上個世紀的c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