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昏暗中仍閃爍著微光的瞳孔,此時一瞬不瞬地盯著深淵的中心。
那具長而沉的、黑玄色的四角棺槨。
從透明的水底伸出手臂粗細的鎖鏈,凌亂纏住棺木,像是在束縛某種沉睡的、可怖的怪物。
棺槨沒有封頂,依稀能看到里面靜靜躺著的一個身影。
嘩啦
入水聲在寂靜的坑穴中格外響。
元幼杉的腳踝沒入水面,只覺得自己一腳踩進了冰川,冷意透過薄薄的皮膚刺入骨髓。
她抿著唇,微紅的眼底是倔強和狂熱,在水中向前踱步。
急促的呼吸和心跳交織,讓她脊背和額頭沁出一層細密汗珠,冷與躁的沖突讓她整個人被大力撕扯。
元幼杉想看清,看清黑棺內沉睡的人。
可她的心底卻陡然生出巨大的恐懼來,讓她每一步雙腿都打著哆嗦,像灌了鐵鉛。
她害怕。
怕最后看見的不是她想要的結局,怕她一路走來的堅持是個笑話。
透明的水漫過她的小腿、膝蓋和大腿,便不再加深了,仿佛這片深淵之湖只有淺淺一層。
但元幼杉低頭時,分明看不到底,像懸在高空。
這個時候,她已經走到了那層薄薄地臺的邊緣,黑沉的棺槨近在咫尺。
高度正正好好快到她胸口。
只要再向前一步,甚至不需踮起腳尖,她就能扶著黑木的邊緣看到里面。
她沒有仔細去瞧那些外壁上的紋路,也沒去看鎖鏈上的金線。
堪堪沒入水面的指尖抬起,撩起一層波紋。
元幼杉喉頭吞咽,泛白的指尖死死扣住邊緣,抬起顫抖的眼皮往里看去。
所有的感官在一瞬間褪去,她像被投入了深深的海底,浮沉之后,唯有雙眼間看到的畫面最為清晰。
深淵之中沒有怪物。
沉睡著一個被束縛的、失去尊嚴和自由的可憐神明。
祂靜靜躺在黑色棺槨中,長眠于枯萎的花簇之中;
身上穿著灰金色的長衫,修長失血的手交疊放在腹部,黑而長的發墊在祂的身后、肩頭。
祂的肩膀寬闊,鼻峰直挺,面上本該是雙眼的部位覆著一層薄薄的黑紗。
饒是如此,呼之欲出的熟悉感依舊讓元幼杉覺得心悸。
一眼望去,黑木中沉睡的神足夠惑人,也格外危險。
無論是誰在第一眼看到祂時,都會先被祂的神秘吸引,會控制不住得想揭開他的覆面,看看黑紗后是一雙何等漂亮的雙眼。
死氣和頹靡像墓碑上盤踞的黑鴉,仿佛這根本不是神的棲息地,而是亡靈的送葬崗。
但當第一感覺淡化后,便會發現黑木中最詭異的、也是最讓人的膽寒的,在神的胸前。
祂灰金色的長衫上擺沒有束緊,露出一片紋理如雕刻般的胸肌。
左胸正中心臟處,插入了一把造型奇特的匕首。
匕首尾端連接著數十根細細電纜,刀鋒上隱約能看到內嵌的芯片,青藍色的電流偶爾跳動,像是有什么東西正沿著這柄匕首往外溢。
深深的刀口處皮肉翻卷,卻不見血痕。
然而那傷口處的皮膚,便是幾近透明質地的肉色,能隱約看到神胸膛內那顆猩紅的心臟,被刀鋒貫穿后,還在奮力跳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