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時分,天色黑沉沉,大街小巷冷冷清清。
這家深夜營業的羊肉面館,也不剩一個食客。除了被上門收取保護費的惡霸嚇跑的,還有躲避打斗逃走的。
門外,汽車尖利的喇叭聲打破了先前的沉寂。
伙計們湊到門邊來,瞧著這時新的闊氣人家的出行工具,嘖嘖贊嘆著比人力車和馬車牛車都強多了。
他們也知道,車上的人并不是來覓食的,而是別有所圖。后半夜注定平靜不了。
“掌柜的,人來了”
短促的通報傳入混雜著各類調料味和羊肉味的店堂。
顧公館的人到了,沒有發生想象中的迎客場面。
掌柜的坐著不動,鼻子里輕輕“嗯”了一聲,算是回應。
這態度看來還挺冷漠的,并不熱情。
伏在桌上裝睡的啟瀾悄悄挪了挪受傷的小腿。
雖說是輕輕地動了一下,卻也難抵擋那股鉆心的疼痛,趕緊咬住嘴唇免得出聲。
躲在暗處的陳醒趁著周圍沒人注意,一路躡手躡腳地摸到了一個油膩膩的木梯子。
這面館實際上只有一層,樓上是用木板硬搭的,算不得真正意義上的二層。
從屋頂下到地面的一段很矮,無法鋪設桌椅,只堆放雜物和腌菜,油鹽糖醋壇壇罐罐。
這面館的衛生條件簡陋,他一爬上去就踩了一腳老鼠屎,手摸過的地方,灰塵積了有三四個疊起來的銅錢那么厚,嗆鼻子。
然而局促的彈丸之地,就屬他待的地方相對安全。還能從腳下寬寬的木板縫里瞅見店堂的動靜。
啟泯下了車,打著標志性的響指,厚重的皮鞋一腳就踏在了門檻上。
店里的冷清場面讓他感到了怠慢,迫不及待地吼道
“楊管家,你出來做羊肉生意也罷,做殺豬生意也罷,手下的人基本的待客之禮總要有吧連凳子都不給老子搬一條來”
“大少爺,真沒想到是您親自光臨鄙人的破店,失敬了”
掌柜的掛著一臉謙卑的笑容快步走了過去,吩咐伙計們擺了茶水點心,招呼啟泯一起坐下聊。
落座后,啟泯嫌棄地望著茶水上浮著的一層油花,掩鼻抱怨
“你這杯水不干凈,怎么能端給我喝”
“大少爺,”掌柜的依舊和氣,“我從岳父那里接的小本生意,兵荒馬亂的,一個個銅板攢起來討個生活,哪里比得上您家大業大,黃金白銀說來就來呀”
“哎,顧公館最近也沒太平日子過,我媽和二弟失蹤了,為了此事父親大人和三媽媽天天吵架摔東西,整天雞飛狗跳的都活不下去了。”
“今日來就想請楊管家幫忙想個法子,這是我的誠意。”
他的掌心里變戲法一樣出來了一根小金條,黃燦燦的。
“這不敢受呀,”掌柜的口里客氣著,“我在顧公館當了二十來年管家,不代表走了就再無聯系了。大少爺盡管說,能幫的一定幫。”
“您年輕的時候做過官,也走過江湖,三教九流的都熟。要不幫我打聽打聽,二太太她到底死了沒有我三弟也是找著了又跑了,我真不信這兩個人就人間蒸發了。”
掌柜的笑了起來,指尖彈著桌面,連帶著油燈里的燈芯也跟著抖來抖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