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降臨。冬日的天空早已漆黑如墨。
一輛鄉下常見的牛車,結束了土路上整個白天的奔波和勞頓,趕到了城門口。
趕車的有些困倦,隨身帶的幾張干巴巴的高粱餅子啃完了。肚子倒是不餓,不急著找地方吃一頓。
他抓了一把屁股底下墊著的干草喂牛,布滿皺紋的臉滿是和氣地沖著車上的人笑笑
“太太,前面就是內城了。你和小姑娘要去哪里我先送了你倆,再去送菜。”
“老何,辛苦你了。不必送。我們馬上就下車。”
車頭處,舊舊的花布簾子掀開。
婦人給了車夫一些零錢,拉著同來的少女慢慢地走。
風吹過,冰涼的空氣貼在面上。
雖是夜色中,林覓一雙靈活的眼睛不停地轉動。
她害怕地避開了灰暗的城墻處貼著的一排被風雨侵蝕過后,又新貼上去的畫像。
“上面肯定有我,有爸爸,表哥。眼不見心不慌。”
小小的身子顫栗著,一半是寒冷,一半是擔憂。
婦人關切地瞧著打了一個寒戰的女孩,輕輕捏了捏她的外衣袖子
“冷嗎還是薄了些,回去后做件新襖子。”
“不冷,我這就領您去啟瀾的院子。陳兄除了學校宿舍,多半住那里。”
陳太太解下脖子上的圍巾,細心地給林覓戴好。動作輕柔,好像母親待親生的閨女一般。
少女悄悄望著她身后的那一排畫像,摸了摸心口,暗自慶幸。
若是陳醒的娘認出她和父親就是城里貼滿大街小巷的通緝犯,還能心平氣和地允許他們在家里落腳嗎
兩人的身影靠得緊,身上的素色衣衫也搭得合適。在行人眼里宛如一對鄉下來的母女,沒有引起街頭便衣的注意。
要在黑咕隆咚的冬夜找一處城里不起眼的小院,沒那么容易。
林覓起初是信心滿滿,全然忘記了自己是一個路癡。
接二連三地被相似的房屋所迷惑,敲錯了好幾戶人家的門。
見過了男主人,女主人驚愕的表情,也聽夠了門后傳來的狗叫。
終于在一次又一次的陳醒娘耐心的道歉聲中,她憑借記憶的碎片找對了路。
不巧的是,快半夜了。
遠看近看,院子里一點燈光也沒有。
“陳太太,抱歉耽誤您時間了,就是這個地方,錯不了的。人怕是早已睡下了。我有鑰匙。就不驚動他們起來開門了。”
鑰匙還是啟瀾親自交給她的。
可惜在口袋里細細翻了又翻,它偏偏就沒在,不知是丟在路上了還是遺忘在房里了。
“孩子,你沒帶”
“是,”林覓的臉窘迫得通紅“現在只好敲門了。”
小小的手心在糙糙的木門上拍了好幾下。里頭登時熱鬧起來、
傳來斷斷續續的狗叫,還夾雜著公雞的打鳴。
陳太太隔著門聽了一會雞叫,咯咯地笑起來
“醒兒還騙我說大花花不見了,原來是藏到城里好朋友家了”
門口的腳步聲來得輕,林覓聽出這熟悉的節奏,心咚咚亂跳。
瞅見四下無外人,忍不住貼了門小聲喊
“是我,還有陳兄的媽媽”
門一轉就開。
少年抱著小白狗將她們迅速地接了進去,又連忙把門閂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