啟瀾很少會邊說邊哭。這一回他破例了,聲音都悲戚戚的。陳醒雖然還是一頭霧水,還是拍著胸脯一個勁地點頭
“小瀾,你別擔心。我腦子好使,還會點拳腳。只要有我在,大家都不會有事”
啟瀾謝過他,兩人握緊了手道別。院門開了又匆匆關上,陳醒轉過臉去,使勁地擦眼淚,擦得臉都要掉皮了,才停了手。
不過是凌晨四點的光景。街上沒有什么行人。啟瀾本能地朝著顧公館的那個方向,頂著北風一陣狂奔。
他越跑,心里越不安,眼瞅著街邊的一切都死氣沉沉。白雪沫子在鞋底沙沙作響,像無數的蠶在吞食桑葉。
都說兄弟之間,會有心靈感應。昨夜,大雪如鵝毛般飄落的時候,顧啟江也曾一度抬頭看見了漫天令人感到不安的雪景。
這兩日,他回了家。顧先生高興,吩咐仆人擺上了少見的西洋美酒,每到晚上還要拉著二兒子單獨喝一喝。啟江自然是喝了一些酒。但酒在他這里,就和白水一樣沒勁。
這一夜,他記著和小金定好的見面時間,不停地提醒自己不能在酒桌上浪費工夫。然而酒菜都還沒上齊,就聽見了三太太尖利的哭聲。
“老爺,不好了,大太太發燒了”
“當”的一響,父子手里的銀杯子不約而同地墜地。
啟江急切地站起身走到門邊。三太太低頭用手帕擦著眼淚鼻涕,難得溫和地說“老二,你媽怕是要馬上送醫院,之前的中藥不頂事了。”
顧先生雖然心里難過,畢竟不止一個老婆。他好言安慰了兒子幾句,對三太太說“趕緊喊老大,開車去醫院吧”
三太太將手帕一甩,搖頭“老爺,你別是年紀上來了,糊涂了。啟泯不是昨天出去替你辦事嗎好幾百里的路,哪里這么快就趕得回來”
她用猩紅的手指甲指了指啟江“平日里沒少辛苦老大。今兒該讓老二盡孝心了。都是大太太的親兒子,一碗水端平。”
啟江點點頭,正要動身去開車,卻被她急急地攔下來。
“老二,你喝了酒,不能開車,會有危險的。我讓蘭珠已經叫了一輛四輪馬車,車夫是城里一流的。大太太已經在里頭,就只等你坐進去了。”
“謝謝三媽媽。”
啟江匆匆忙忙地鉆進馬車。這車確實是好車。上好的黑色駿馬。車夫看上去也很規矩。顧先生在門口目送著馬車遠去。他覺得不會有什么問題。
馬車朝著城東的醫院跑去。啟江握著大太太滾燙的手,輕聲說“媽媽,您忍一忍,到醫院就好了。西醫的退燒藥,見效快。”
他想,把病看好,燒退了,再去和小金談事情。最多,晚個半天的。
急速趕路的馬車,迎著風雪,漸漸地跑入了一條空曠的大街。
就在這一片空空的寂靜里,忽然從東南方向傳來一陣斷斷續續的笛子聲。這笛聲吹得像是一種特殊的小調,不是用來欣賞,倒像是用來殺人的奪魂曲。,,